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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晚妃小产

书名:冷情枭后 作者:薇洛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50
    我踏出凤栖宫的时候,黑夜已经掩盖了周围的一切。红墙碧瓦的宫闱显出瑟瑟的阴暗,再不复见白日里的雄浑威武。宫殿琉璃顶四角的风铃随风轻摆,不时发出幽幽的糜音,隐约可闻。
    掌事太监玄旬掌灯走在我的前面,灯笼里发出的微弱的光刚好照得见五步之内,五步之外依旧是一片萧瑟的景象。玲珑和绾翘两个贴身宫女跟在我身后一步之遥。耳边隐约有鸦声掠过,声声凄切。昏黑的灯火照在一块块一尺见方的大青石砖上,偶尔有风拂过,灯影便晃动得厉害。
    我在想这条青石砖路我走过了多少遍。
    三年,晃眼之间我在这红墙碧瓦之中便已失去了三年的如水年华。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量那个梦境那支白箭,妄图找出一丝的破绽以解父亲之死的谜团。三年,我已深陷这似海般的深宫不得自拔,每日每夜算计着被算计着。
    我思忖着,待抬首时,青禹宫已到。
    这座在整个黑宫里奢华仅次于黑王龙卧宫的殿宇此刻灯火辉煌,远比其他宫殿热闹了不止百倍。玉石台阶伸延至青禹宫的深处,宫门口并排站着的羽林卫见到我的到来立马跪下叩拜,“皇后娘娘圣安!”
    我默不作声地踏进青禹宫,头上碎珠流苏金簪随着我的步伐而来回的摆动,长长的烟罗紫轻绡拖在玉石阶上,发髻正中的凤凰展翅暗紫金步摇熠熠生辉。身后的羽林卫依旧跪了一地,面容神肃。
    我看见黑王殷曲坐在青禹宫正殿的主位上,神情严肃的看着我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这情形像极了那年的封后,我身穿暗金线织就的五翟凌云花纹上衣,一袭暗金色的曳地莲裙,头戴凤凰鎏璃金步摇,也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身边,成为他的皇后。
    然后,我看见他眼里的不屑。
    是的,那一日我瞧尽了他眼里的不屑。然而于我而言却毫无所谓。他,不过就是一个有着我丈夫称谓的人而已。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我在他的面前三步之距跪下。然后满殿的宫女太监侍卫亦朝我跪下,口呼,“皇后娘娘圣安!”
    然而整个大殿一片静寂,谁都没敢站起来。
    因为他没有让我平身,我也无法让其他人平身。
    案上的鎏金鼎炉里焚着好闻的梧香,那烟雾一丝一丝从炉顶透出来,片刻便已蔓延至整个大殿。
    我看见他眼里隐约的不可捉摸,然后是那蹙起的极好看的两道剑眉,微抿的薄唇不怒而威。
    我想起曾听闻人说过的话,唇薄的人生性凉薄。
    “平身罢。”许久之后,我听见他的声音,异常的幽远。
    我缓缓地站起来。
    其实在我站起身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已经败了。
    因为我知道他早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我就是凶手,他现在不过只是想看看我如何为自己辩驳为自己开脱而已。
    思及此,我不由地淡笑出声。
    然而这笑此刻在他的眼里却显得极为刺目,他不禁怒道,“你果然就是如此狠辣的女子!连一个婴孩都不愿放过?此刻竟还能笑得出来!”
    闻言我不禁笑颜更甚,驳道,“狠辣?臣妾自觉尚担不起此等荣耀!皇上既然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晚妃小产一事是臣妾所为,又何不直接把臣妾交宗人府法办?”
    殷曲已然有些怒气,眯着眼瞧我片刻,“好!好!好!皇后果然不负才名,一张利嘴能说会辩。那朕今天倒要看看你如何为自己开脱!”
    一连三个好字颇具讽刺的味道,更凸显了他此刻怒气正盛。
    “臣妾不敢开脱,臣妾只是为表自己清白。”我垂首低语,语气却忽地恭顺了许多。我明白此时再惹怒他对我并没有一点好处。
    “皇后既然认定自己冤枉,不妨寻出证据以示清白!只是……”殷曲见我垂首低语,语气也不由得缓了许多,“只是,若皇后寻不出证据,朕也只好将皇后交宗人府法办了!”
    字字攻心,句句犀利。
    我淡笑,果然,他终究是不信我的。
    “皇上,臣妾想先探视一下晚妃妹妹。”我缓缓地开口,心中已然有七八成把握。
    殷曲蹙了蹙眉头,思忖片刻,道:“爱妃此刻正在寝殿歇息,你就随朕一道去看看罢。”说罢便听见总管太监李裕细长而尖锐的声音响起,“皇上起驾——”
    一众人随着来到青禹宫的寝殿,满殿浓郁的梧香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是极厌恶这种香味的,总觉得这香有过于浓厚的脂粉味,显得轻浮了些。
    床两侧的银丝笼月纱被赤金嵌七明宝石钩挽着,低垂于玉床的两旁。晚妃依在床沿,满目的眼泪欲坠还休。莺莺细语带着哭腔,“臣妾恭请皇上圣安……皇后圣安……”
    “爱妃不必多礼,身子还虚着,就免了这些俗礼罢。”殷曲见晚妃欲起身,忙着走上前去扶她,宠溺之情溢于言表。我只是看着眼前娇羞女子的虚弱模样,对他们的恩爱视而不见,出声附和着,“妹妹好生歇着便罢,不必拘于虚礼。”
    晚妃见着我愈发地不是滋味,直往殷曲的怀里依着,望着殷曲泫然欲泣,“今日午后皇后娘娘来探望臣妾,并遣人送安胎药来给臣妾服用。不想臣妾服后却腹痛不已,还望皇上给臣妾做主啊……”说着眼泪便适时地垂落,一副我见犹怜的楚楚模样。纵是我见了也怜爱不已,又何况是殷曲。
    眼见佳人在怀中哭泣,殷曲不禁对我怒目相向,“皇后如若要为自己开脱,不妨在此以证据示清白。”说着轻抚怀中女子,又换了一副口吻道,“爱妃放心,朕一定为你主持公道,断不会让朕的孩儿白白丧了性命!”说到末尾一句的时候,那眼神分明就已经认定了我就是罪魁祸首,眼中的肃杀之气清晰可辨。
    我定了定心神,也不去理会殷曲那眼神中的怨怒与忿恨,只对站在一旁的总管太监李裕说道,“李裕,去太医院宣顾太医来青禹宫。”
    “奴才遵命。”李裕领命而去。
    整个寝殿忽地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偶尔只闻晚妃低声泣语,也是微不可闻。
    梧香缓缓地从金丝鼎炉慢慢地透出来,慢慢地蔓延。我微微地蹙眉,极不习惯这样的脂粉香味。
    案上的蜡烛将整个寝殿映得灯火通明,偶尔发出滋滋的蜡烛燃烧声,略带一丝黑烟。我取下头上插着的碎珠流苏金簪拨了拨蜡烛的灯芯,使得灯光更为的明亮,然后又将发簪斜插入发髻。
    靠窗的案几上摆放了两盆海棠。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在海棠上,煞是好看。花瓣紧贴枝干而生,花枝如铁,花瓣上有七个小小的黄点,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微弱的光芒。让我瞧得出神。
    “臣太医院顾琛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晚妃娘娘……恭祝皇上皇后晚妃娘娘圣安!”低沉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
    “平身罢。”殷曲正眼也不瞧一下,便摆手道,不耐烦的神情显而易见。
    转而又对我说道,“皇后既然宣顾太医过来,想必有话要问罢?”
    “是,臣妾的确有事要请教。”语气依旧是毕恭毕敬。
    “那么速速问吧,还磨蹭什么?”他眼中浮现的神情忽地有些刺痛我,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神情——不屑。
    是的,他的眼中满是不屑!他该认为我又在为自己狡辩了罢,即便事情的真相尚未揭露,在他的心里,却早已认定了凶手是我!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在想些什么呢。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不过就是我名义上的丈夫,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忽略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我转过头对顾琛道,“顾太医刚从殿外进来的时候,可曾觉得青禹宫之内有何特别之处么?”
    顾琛木然抬首望我,似乎并不知我话中的含义。
    特别之处?刚才李裕总管宣他进来的时候,他只顾着一路小跑前来见驾,并未成留意青禹宫内有何特别之处啊。顾琛不由得抹了抹额头的细汗。
    我缓缓地走到金丝鼎炉前,梧香的香味熏得我的头脑愈加地清醒。虽然我早已明白了晚妃小产的真正原因,但是这话从顾琛嘴里说出来比从我嘴里说出来还是要好得多。
    梧香燃烧的烟雾缓缓散发出来,顾琛也开始皱眉,这味道……
    “皇上,容微臣为晚妃娘娘请脉。”还是不能太肯定,顾琛言道。
    殷曲起身,顾琛上前将手搭于晚妃右手手腕。
    脾胃之气虚弱,面色黄而少华,唇色黯淡。再瞧唇舌,舌嫩苔厚,却如常色。如若舌显微黄,乃是急毒之兆,然后现在舌如常色,乃是慢性中毒。
    再转头瞧那殿中案上摆放的金丝鼎炉,问题应该就是出在这里了。只是……
    眼见顾琛转头看向金丝鼎炉,殷曲不由得急道,“如何?”
    “启禀皇上,晚妃娘娘脉弱气虚,舌如常色,乃是慢性中毒之兆。”顾琛如实答。
    “慢性中毒?”殷曲闻言挑眉。
    “正是!”顾琛继而道,“殿中案几上的金丝鼎炉里有麝香之气,麝香辛温,气极香,走窜之性甚烈,有极强的开窍通闭醒神作用,为醒神回苏之要药。然对孕妇而言,却有催产之效。只是……”
    “只是什么?有话如实道来!”眼见顾琛话而未尽,殷曲不免有些着急。
    “只是麝香虽烈,若非口服入体内,并不至于小产。孕妇久闻也只会伤身而已。”顾琛道。
    “口服?能让晚妃口服的,不就只有皇后所谓的安胎药么?”殷曲不由得将目光挑向我,一脸的厌恶。
    顾琛却摇头道,“非也。如若晚妃娘娘口服含有麝香的安胎药,便也不是慢毒,而是急毒了。”
    “那么,既非皇后所为,晚妃小产之事又如何解释呢?”他还是不相信我。
    “这……恕臣才疏,臣亦无法解释……”顾琛也是一脸的疑惑。
    我淡笑,若非我自幼便识得百香,懂得以香制毒之道,恐怕今天便难逃一劫了罢。
    “我来解释吧。”我走至靠窗的位置望着眼前的两盆海棠。
    顾琛惊道:“七星海棠!”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七星海棠。”
    殷曲不解地问道,“七星海棠怎么了?”
    顾琛解释道,“七星海棠,其叶与寻常海棠无异,花瓣紧贴枝干而生,花枝如铁,花瓣上有七个小小的黄点,其花的根茎花叶均剧毒无比,但不加炼制,便不会伤人。制成毒物后无色无臭,无影无踪,令人防不胜防,死者脸上还带着怡然的微笑。堪称天下毒物之王。”
    眼见殷曲还是一脸疑惑,我不由得说道,“七星海棠本身虽然剧毒无比,但不加炼制便不会伤人。然而七星海棠的花香如若跟麝香的香气混合一起的话,却又是另外一种毒物。能够让正常之人出现幻象,久闻之可让人神志不清气结而亡。有孕之人闻之便如同服食红花,胎落人衰而亡。”
    晚妃闻言,不由睁大媚眼颤声道,“这七星海棠乃是前月上旬齐妃所赠,我眼瞅着也还中看,花香怡然,便留了下来。谁成想这竟是害我孩儿的罪魁祸首……”说到末尾的时候,床上之人已是泣不成声。
    殷曲听及此言更是愤怒交加,怒道,“不成想这后宫之中竟还有如此心如蛇蝎的人!朕是断断不能容她!来人!速将齐妃给朕拿下!”
    言毕又转身拥住床上娇人儿,低声安慰:“爱妃先好生歇着,养好身子要紧……”
    娇人儿闻言更是低泣不已,哭得人柔肠寸断。
    我只装作视而不见。他们的恩爱在我眼里,不过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于我而言,这深宫与我仅有的联系,也不过就是一个皇后的虚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然而就是为了这虚衔,深宫六院之中,却不知有多少人丢掉了性命。
    片刻功夫,齐妃已经跪于眼前。
    这样一个温和委婉的女子,我并不相信她有如此狠辣的心肠。
    头上的珠簪已经随着她不停地磕头而散落一地,她的眼中满是泪水,如同珍珠一般一颗颗滚落,“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
    她也算这后宫之中颇为得宠的女子。与我同年进宫,一朝得宠,却无其他宠妃的恃宠而骄,待人总是温和有礼。
    “人证物证俱在,你叫朕如何信你?”这声音中我似乎听出了一丝无奈。
    “皇上……臣妾真是冤枉……臣妾并无加害之心呐……”齐妃只是一味地高呼冤枉,却拿不出一丝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纵然我相信她,我也无法救她。
    “罢了,既然你拿不出证据以证清白。那么便交由宗人府处置罢。”殷曲眉目间隐见无奈之情,一扬手,羽林卫已将齐妃拖了出去,只余嘶哑喉咙喊出的“冤枉”响彻整个寝殿……
    雷声动地,然后有雨声随至。
    “皇上,下雨了,今晚是不是就在青禹宫歇着呢。”总管李裕适时的话语打破一室的寂静。
    “唔——”殷曲抬头看了看我,然后默许了他的建议。
    又一阵掠地惊雷遮盖了一声惨叫。
    我诧异地往殿门口望去。
    羽林卫来报:“启禀皇上,齐妃娘娘以头撞墙,以死示清白,已然气竭!”
    闻言,我不由地浑身一怔。
    我没想过这样温婉的女子也会这般的倔强,会用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去证明自己的无辜。
    “厚葬了她罢……”殷曲摆手道,眉宇间是我从未见过的疲惫不堪。
    短短五个字,我却读出了他内心的挣扎与不舍,或许还有一丝无奈。他应该爱过那个女子罢……
    我觉得辛酸,又觉得疲倦的安宁。
    我走在回凤栖宫的路上,风雨从我的身后掠过,秋意深寒袭上我的脊背。
    但我并不觉得冷,为了父仇,哪怕让我在这漫无边际的黑宫里待上一辈子,我也甘之如饴……
    我抬起头,看见漫天弥地只是无穷苍凉。
    宫前风灯犹未熄灭,曙色却已夺去它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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