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前头的林照当先下了牛车,朝苏瓷走过来道:“阿岑,今晚怕是找不到客栈了,就地扎营吧。”
他们跟苏瓷虽相处不久,但她身上似有一种特殊的感染力,那种从容不迫,似乎万事明朗于胸的姿态,让他们下意识的会找她相商,有时候还会问过她的意见,加之她这几日精准犀利的判断让他们少走了许多弯路,此时的苏瓷俨然成了这个小队的主心骨。
苏瓷掀帘一观,见不远处便有一块树林,耳边还有虫鸣蛙叫声,看起来是个祥和平静的地方。
她点点头,“善。”
林照朝后头的邓泽努努嘴,邓泽俊俏的脸一扁,拖着无力的步履认命的去解牛车上备好的营帐。
都说武者蠢笨,这林照一身蛮力,脑子却不像他的身量那般四肢发达,时常打着兄弟的旗号背地里死命的劳役他,哎,他怎恁的倒霉!
谢桓好笑的掩唇轻咳一声,道:“邓兄,我来助你。”
邓泽扛着营帐,顿时一个踉跄,连忙朝苏瓷的方向看了一眼,空着的手摆得飞快,大有要甩断那手之势,“不不不,不用了,我一人足矣。”
谢桓暗自好笑,苏沁在时,三人关系也是不错,他极清楚此人品行,典型是能坐着绝不站着之人,明明精于算计,行事却敷衍塞则,作派让人好气又好笑,苏瓷让他卖苦力抵作路资的事,他必不会乖乖听话。
事实确实如此,第一天的时候表面上任劳任怨,背后却做起甩手掌柜,他们几个丈夫也不好坐等嗟来之食,便自愿动手,谁知第二晚苏瓷到了客栈后,开口让店家一人送一桶浴汤到客房去,几人出门在外,行事诸多不便,有此洗浴的机会自然不会拒绝,偏偏时逢盛夏,游士文人避暑远游者众多,堂倌分身乏术,这项苦力活自然而然的落到了邓泽头上。
他如今还记得他抽筋的手臂和打颤的腿,或许他也知道了这是苏瓷故意为之,所以这二日倒真是诚心悔改,变得任劳任怨起来,谁要是去帮忙他还避如蛇蝎。
就比如现在。
“泽累矣,桓甚愧之。”
邓泽摇摇头,现在辛苦一些,总比耍懒换罪受的好,那女霸王折腾起人来眼也不眨,吓死人也,他可不想挑着木桶没完没了的给人送浴汤了。
他不在意的摆摆手,“无碍,今上重视武功和军功,意括疆土战四方,时人却重文轻武,崇雅黜俗,男男女女长得未免太过柔弱秀气,林兄那等威武大丈夫实是羡煞我也,我便权当磨砺就是。”
谢桓见他苦心维护脸面,也不拆穿,一笑置之。
苏瓷扶着莹娘往火堆旁走去,还未走近她便一把推开她,趴到路旁干呕起来,苏瓷蹙眉,一边俯下身轻拍着她的背脊,一边担忧问道:“嫂,可好些了?这几日你都这般呕吐,明日我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吧?”
莹娘惨白着一张脸,直缓了片刻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她虚弱的道:“没事的,不用请大夫,我只是不习惯远行罢了,待到了凉州后,我便好了。”
她们才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也不知何时才能到凉州,这一路上的花用就跟流水一样哗哗的往外流,苏瓷花的毫无顾忌,她看着却是心疼不已,怎么还能浪费钱给她请大夫。
苏瓷如何能不知道对方所想?她也想每一株铁钱都用在刀刃上,可面前的莹娘脸色煞白得透青,虚弱得骇人,她如何能不担忧,她暗自决定明日便请个大夫去给莹娘瞧瞧。
“我扶你起来罢。”
莹娘点点头,将大半个身子倚在她身上,心里愧疚不已,这一路苏瓷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连带着她自己都清减了不少,是她没用,不仅帮不上忙,还连累她受苦。
敏娘走过来,她的脸色也是颇为苍白,只是没有似莹娘那般吐得昏天黑地,她关切的问道:“莹娘,你怎样了?”
她扶着莹娘坐下,莹娘恹恹的靠着身后的树桩,虚弱摇摇头,“没事,我不曾远行,给大家添麻烦了。”
敏娘握住她的手,笑着嗔了她一眼,“什么麻不麻烦的,你就爱胡思乱想。”
苏瓷静坐一旁,她手中只剩下二十金不到,想在凉州置一处房子住下,以这些金来看是远远不够的。
她抬眸望着繁星璀璨的夜空,天若真赐我机缘,便助我罢。
一行人围着篝火,林照身手矫健,竟在林中猎了二只鹧鸪,就着干粮,品着野味,饭饱之后,各自收拾一番准备早早歇息。
万籁俱寂,鼾声阵阵,远处不时的几声蝉鸣蛙叫,衬着夏夜凉风,说不出的惬意祥和。
悉悉索索。
苏瓷睡在帐里,刷的睁开了眼睛,神秘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得似有光芒闪过,她最近五感特别敏锐,寻常人难以发现的动静,皆逃不过她的耳朵,刚才的声音分明是人踩过草地发出的动静,极轻的一二声,来人好像不多。
但能在这种荒林野地生存的人定是精明悍勇,便是一二人,也不能小觑。
几日的平静,今夜便要打破了么。
她起身穿好裳服,掀开帐帘,在她走出营帐的一瞬间,守夜的林照也敏锐的睁开了眼睛,苏瓷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边上的帐篷。
这个女郎敏锐得可怕,她如此动作怕是察觉到了什么,林照浓眉一蹙,点点头去叫醒帐篷里的人。
苏瓷握着袖里的短剑,这是她路上买来的,精巧锋利,如果真有歹徒不知死活的撞上来,剑锋染血,不可避免。
苏瓷在心里做着杀与被杀的斗争时,耳边突然传来声声高亢的狼嚎声,由远而近,在这一瞬间,连绵柔的凉风都似染上了阴冷,森寒刺骨,恍若腥风血雨下一刻便会谪将人间,让她顿时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