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年锦暗暗一惊,慕潇吟为什么会告诉夏芷宜这个……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继续去搜。”慕宛之紧皱眉心,“派人到五皇子府,看看五皇子可是回去了。”
“是。”下人急急转了身,直奔大门而去。
“爷手下的那些士兵,如今都还能用得上吗?”苏年锦轻轻问。
慕宛之一愣,却也无奈叹息道:“削我兵权,帅印就交给太子了。底下的那些士兵虽然跟我许久,但是在父皇多年的铁腕政权下,帅印在谁手里,他们就听谁的。”
看来,一旦失去帅印,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苏年锦心里笑了笑,于阳光下显得恬静淡然。总是那样一副温良无害的样子,沐原曾经跟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哪怕以后你去了别处我也不担心你,你这个样子,肯定会有别的人来替我保护你的。
是啊,她真的很会演,哪怕他死的时候她都不曾掉过一滴泪,在外人看着,她永远是一块暖不化的石头罢了。
“如今韩春临已死,朝中李贤独大,兵权又都在太子手上,王爷还有其他的打算吗?”
“打算?”慕宛之凝着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有打算又如何,这天下,注定是太子的了。”
他负手转身,沿着曲廊往后院走去。背影萧索寂寥,直看得苏年锦心头发颤。他要认命了么……慕疏涵午时到王府的时候苏年锦正在自己屋前吃饭,摆了一张桌子,凳子还是花梨木的,坐起来平滑舒适。头上是一树海棠开得正艳,浓烈的花儿夹着白粉的花蕊,借着枝上的绿叶一点点绽开,似胭脂点点,如晓天明霞。一树花开,枝下的人儿遣走了下人,自己细细吃着膳食。
“就这么在院子里吃东西,也太不雅了吧。”
苏年锦正低头吃饭,不料耳边炸雷一样响起来,心里一笑,缓缓抬了头,“堂堂四皇子公然闯入怡睿王府内宅,不是更不雅吗?”
“尖牙利嘴。”
慕疏涵撑了扇子径直坐到她对面,看了看桌子上的膳食,啧啧出声,“这么穷,全是青菜。”
“下人都走光了,剩两个厨子不愿意太麻烦他们。”苏年锦夹了口干笋冬瓜,又往他那推了一筷子,“不知道四爷吃没吃,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吧。”
“急着赶来,怎么可能顾得上吃饭。”慕疏涵也不客气,直接夹了龙须菜填了一嘴。
“不巧,王爷去找五皇子了。”苏年锦停了筷子看了他一眼,“王妃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么?”
“闹得满城风雨,不想知道也难。”慕疏涵没理她,顾自又吃了口花菜,“在集市上公然被狼人夺走,很多百姓都瞧见了,五皇子愤然直追也没追上半个影子。”
“是啊,王爷和五皇子一起去找王妃了。”
“这王府如今败落成这样,三哥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如今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真是祸不单行啊。”
“王爷准备放弃了……”
“什么?”慕疏涵一惊,“这么轻易就放弃了?饶是太子再耍心机,三哥都从没说过要放弃争夺……”
“可是,这次输的一败涂地……”苏年锦也叹了一声,“看王爷样子应该是不想再争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争,但是这次兵权全部给了太子,王爷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那也不行!”慕疏涵蹭地站起身来,有花瓣直落在肩胛两侧,铺在青衣上明媚耀眼,“太子杀人如麻,今儿出门我还听说又斩了府里的两个丫鬟。说句大不敬的话,父皇疼太子疼得太过分,三哥根本就不是为自己才想争这天下,是为这大燕为这黎民!”
“那你得空也劝劝他,让他振作起来。”苏年锦吩咐下人撤了膳食,上来一壶碧螺春,缓缓给他倒了一杯,“外头乱,府里也乱,王爷根本没心思顾虑其他的了。”
“小爷我都知道啊,这不才急急赶过来了么。”慕疏涵撩袍复又坐下,“太子愈发得意了,也不知道三哥下步怎么打算。”
“等。”
苏年锦缓缓咽了口茶,不知怎地入口就有些凉了,配着初夏的风一起润过喉咙,清爽爽的。
“怎么个等法?”
“除了等着太子有破绽我们还有什么办法么。”苏年锦晃悠悠地看了一眼日中的阳光,半眯了眼打了个哈欠,“棋下到这里就是个死局,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倒是想得开。”慕疏涵也笑了,往她那边挪了挪身子,“你这么聪明,三哥知道么?”
“够呛。”苏年锦斜睨了他一眼,“一般在笨蛋面前才显得我过分聪明。”
“你……”
“哈哈哈哈……”
风过处,有一丛一丛的海棠花瓣落在他们身上。嗖……嗖……
一根又一根箭矢连发,林子里除了风声依稀还有很多鸟儿惊叫的声音。夏芷宜就窝在狼人的臂下,闭着眼大喊快点,再快点。那箭刷刷地不断斜插进身前的树干上,有一根还深深地没进了狼人的腿里,只是奔跑速度依旧不减,夏芷宜听到很多人叫喊的声音,琢磨着他们离自己是越来越近了。
呼……呼……
血不断地从肩头从腿根处往外流,他终于跑不动了,停在原地呼呼喘气。夏芷宜站在他旁边着急地看了看后面,有马蹄声达达传来,依旧是源源不断的箭矢,她愤愤,也不怕伤到她这个王妃吗?!
慕嘉偐与慕宛之兵分两路,慕嘉偐在后面追,慕宛之在前面截,狼人在劫难逃。箭慢慢没了,狼人正想继续向前却不料周身突地多了几匹快马,马上之人一跃下来,直直堵住他们的去路!
“放了她。”
身着靛青色锦袍的慕嘉偐斜眉半挑,他本是英朗,此时更多一分凌厉。声音穿在林中,让人听出几丝寒意。
狼人嘶吼一声,亦是双目圆瞪地看着他。
夏芷宜就在狼人身后,待看清慕嘉偐后反而笑了笑,上前一步,“五爷,我跟你们走,不过你们得放了富贵。”
富贵?
慕嘉偐簇了簇眉心,这还不到两日,她就跟这个狼人那么熟了么……
狼人也有些惊诧,不过依旧伸着粗壮有力的胳膊紧紧护着夏芷宜,不让她再往前半分。
“胡人唯一一个有蓝瞳的男子。”慕嘉偐也不急,唇角迎风扯了扯,“你别急着辩解,且听我慢慢说。”
“嗷呜——”狼人龇牙咧嘴,不愿和他多说一句话!
嘶!
身后有弓箭手又往他肩头射了一箭,直入肌肉!
“哎你们干什么!不是说好好说话吗?!”夏芷宜一忙挡在狼人面前,咬牙切齿道,“他都受伤那么严重了,你们还有没有点人性!”
狼人目露凶光,抬手将箭头一寸一寸从皮肤上拔下来,血喷涌而出,转瞬便隐没在他那厚而有力的手掌上。
慕嘉偐负手于后,目光散在他的周身,一字一句道:“天元三十七年夏,齐余可汗身边宫女诞下一子,目为蓝色,清明妖异,卜卦师谓之大凶,被隐在后宫长达十年。三十七年秋,皇后诞下太子,四十年春,诞下公主,记入史册,唯独没有蓝瞳皇子的任何消息。”
身边的呼吸越来越重,夏芷宜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不过传言蓝瞳皇子隐在宫闱深受齐余可汗喜爱,虽不曾为外人知晓,但在宫中却得到很多宠爱,直到天元四十七年,齐余可汗驾崩,太子即位皇后垂帘辅之,外界就再没了蓝瞳皇子的消息……”
狼人听到此处嘴角一扬,眸中露出微微的不屑。
慕嘉偐也不着急再说,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一切声音仿佛都静下来,林子里的弓箭手都退到外面,阳光从树枝上乍泄开来,流出炫目的色彩。狼人的身上还有血不断渗出,只是他竟似毫无察觉,只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那又怎样。”
身后的夏芷宜猛地吓了一跳,她……她还以为他不会说话……
“不怎样。”慕嘉偐也笑了,一种成竹在胸的笑意,“你跟着本王,本王保你富贵荣华。”
“不需要。”
“帮你报仇呢?”
狼人一愣,冷哼一声,“不需要。”声音喑哑,透着多年的沉静。
“什么都不要?”慕嘉偐皱了皱眉,莫不是他想错了……
“是不是想要钱?”夏芷宜凑到他身边轻问。
狼人攥了攥拳头,而后看向慕嘉偐,“王妃我还有用处,等过两天再……”
话音未歇,就听见林子里忽而出现大队人马的声音,还有接二连三的狼人吼叫,树上的鸟雀扑棱棱朝外飞去,一切又再次动荡起来!
狼人听到同伴的哀嚎声一个警觉,一忙扯了夏芷宜在怀跃上树梢,不料这厢被慕嘉偐一个疾步追上,说时迟那时快,耳边又有无数箭矢投射过来,刷刷刷直从眼前飞过。狼人与慕嘉偐出手过招,招招精准,不料有夏芷宜拖累并受肩伤,没多久便身体不支一个不慎从树上滑落下去。就在夏芷宜被抛给慕嘉偐的当空,有凌厉的箭直奔狼人眉心,慕嘉偐大惊,忙喊小心,而后甩掉夏芷宜脚下一个蹬步朝着狼人急急而去将他一推,那箭毫不留情地就中在慕嘉偐的胸口!嘶!疼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狼人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慕嘉偐,略一皱眉,而后身子一转便消失在林中再无踪影。
被慕嘉偐甩在地上的夏芷宜摔了一个狗吃屎状,站起来就朝着慕嘉偐脑门踩了一脚,“你大爷的,摔死我了!”
慕嘉偐昏迷前最后一眼,看见的竟是夏芷宜脏乎乎的鞋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