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只有一天一夜,世界已翻天覆地的变样,累的几乎没有挪动脚步的力气,可是她一点也不怕,不怕累,只怕孤独,仿佛世间只有她一人般的寂静。
她抬抬手,她知道小白一直都跟随着她。
一阵风急驰过,黑夜中,它依旧看清一切。
它停落在她的面前。
“我能去哪里?”她问:“我应该去找三哥吗?”他已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可是他在何处,是生是死,全然不知,即便到了大跃滩,她能见着三哥吗?
白鹰依旧是偏着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你听得懂我的话,我却听不懂你的语言,真不公平!”凤语淡淡的笑,她手轻轻一挥:“去吧,去你的天空飞翔,我放你自由,你是属于天空的,属于自己的,而不是我的……”她不想再有人为她付出,不想再有下一个吉祥出现,她的命运随风波折。
白鹰向着天空飞去,它明白的只是她的只言片语,更不明白她的情感,依旧在上空盘旋不定……
好累,好渴,好饿,都是陌生的感觉,宫中的生活再苦,却依旧在吉祥的羽翼之下。
吉祥……,又想到她了。
只是吉祥,你又怎么能期望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稀稀落落的雨突然飘下,怎么越走越是荒凉,是方向错了吗?路不是通往任何一个地方的吗?
黑夜中,她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树在风中抖动,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魔鬼在张着它的手指,会向她伸来吗?……
好累,好累,想找个地方好好的休息,可是四处一片荒野,哪里才是落脚之地?
黑暗中,她终于看到了一栋房屋。
凤语想也不想的向着它跑去。
她用力的推开门,一股粉尘扑面而来,在空气中飘散飞浮,呛得她直咳嗽。
她挥动着手,屋中是黑鸦鸦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铮——”她清楚的听到一阵金属磨擦的声响,是剑与鞘相互磨擦的声音……
“什么人?”寒气未散,她听到黑暗中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那属于男子的声音,带着警戒,带剑拔弩张的杀气……
原来里面有人,终于,她听到属于人的声音……
凤语咬了咬下唇,提足勇气说道:“我……,我,路过此地,想借宿一夜……”才开口,喉咙间如火烧般的疼。
一片死寂的沉默进与不进中僵持,凤语几乎都想要退却了,空气中却突然的平静下来杀气消失不见……
“进来吧,这是一座山神庙,我也只是一个借宿的路人!”声音吵哑,却带着厚重的音律。
凤语松了一口气,伸脚想要踏入,才发现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伸着脚,却觉一跨入也许就是无底深渊了。却没有想过也许在里面的人,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不进来?”声音问着,带着疑惑。
“我什么都看不见,里面真的有路吗?”凤语的话中带着困惑。
低笑传入了耳中,好听的像是乐章奏起,带着迷惑的颤动:“人失去了眼睛,就什么都失去了吗?路就在脚下,可以不用眼看,用心看,你不怕我这个陌生之人,却怕脚下没有路。”
凤语一时安静,她不是不怕,而是因为傍惶,害怕这世界真的只剩一人,也便是这样,她可忘怀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险。
许久她淡淡的说:“人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包裹在身体里的那颗心,是那颗心中看不到的想法。”她涩然而笑:“是啊,这些我都不怕了,我还怕黑吗?”
她毅然踏入,慢慢适应了黑暗,隐约中,她看清了山神庙内的格局,不大,却空旷,没有横七竖八的黑影堆积在眼前,可是她却没有看见黑暗说话的男人。
进了屋,凤语站在原地,反而不知道该走向哪里。
“东角处,有一处茅草堆,如果姑娘不介意,可在那里休息一夜。”声音从东面墙角处传来。
声音很柔,很轻,凤语心神再次安定。
“谢谢!”凤语轻轻回应,然后向着东面墙角走去。
眼睛真的是很奇怪,从明亮到突然的熄灭,但适应了一定的黑暗后,又隐约能看到一些东西。
凤语摸索着,果然在东面墙角的地上碰触到了所谓柔软的草堆,她深吸着一口气,偎在了其中,任身体释放极度的疲惫。
外面的雨开始纷纷扰扰,越下越大,夜更深了,黑暗也更深沉了,有了四堵墙的包围,好比过在风行四处的空野处有安全感,可是黑夜里有太多的不安。她以为,她会很快睡着,就如同以往每一个平静入睡的黑夜,身体带着极度的疲惫,精神却清醒万分。
她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不是太累,还是太怕。
黑暗的平静中,声音再次开口:“姑娘若是实在不安,可在山神庙中点上一燃火堆,看得见,也许你就不怕了!”
她的躁动真的如此的明显吗?凤语羞红了脸,左右想了许久,才轻轻的说着:“我不会。”她从来只见过吉祥点燃过蜡烛上的火光,原来她什么都不会。
空气中一片沉静……
凤语几乎有些着恼了,他在笑她吗?
声音终于迟缓的开口了:“我有火折子,屋中也有可供燃烧的木头,你见过层层叠叠搭起来的墟台阁楼吗?”
凤语一愣,回答:“见过!”在重大的祭祀中,她总是能看到过用简易的木头将精美、缩小的房屋横撑在高空之上,塑出了一个个如梦境中的飘空感觉。可是这又与点燃火堆有什么关系?
“那你就把屋中的木头堆成那样的形状,只是,可以密一些!”声音有着淡淡的笑意。
可是那么黑,她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中突然有一股淡淡的硝烟味着,一星点的火光在黑暗中闪起,然后点燃,在黑暗中照出了无比的光明,至少在她心里是这样的。
她终看到了那个黑暗夜色中的男子,他的发很凌乱,发丝四处乱飘,掉落在脸颊四处都是,结块的血污在脸上留下了黑黑的印子,他的样子藏在了污垢之后,看的不清不楚,那唯一可以泻露人灵魂的眼睛用白布层层的缠绕。
“你的眼睛!”凤语低呼。
“看不见了。”男子轻轻的应着,似不在乎,似是怅然……
“为什么?”明知道不该问,凤语还是忍不住了。
嘴角微微勾起笑,凤语这才看清,原来,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很优雅,他的鼻子挺立如一座最镌美的秀玉之山,人总是被眼前的迷茫遮住了双眼,被容颜下的污秽挡去真实的面容。
“你看见了吗?”男子问。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开口问道:“看见了吗?”
他是说她看清了他吗?还是……
凤语的脸微红,明知道他看不见,却别扭的扭过了头,却在火光中看见了慈祥的山神爷爷:“呀,有蜡烛!”凤语低叫着。
男子微愣了一会,半响才道:“呀,原来有蜡烛啊,我以为这尘封了的山神庙不会有这些东西,来,拿火折子,把它点起来。”他伸手递过了火折子。
“这个我会!”凤语像一个小女孩一样,轻快的踮着脚尖,把高高在上的蜡烛点亮,光泻了一地,山神庙中,瞬间亮堂起来。
“这样,舒服多了,是吗?”凤语笑了,笑得很开心。
身边却极其安静……
她这才忆起,他,看不见……
“对不起……”她讶讶开口,脑中流动起一串的话语——“进来吧,这是一座山神庙,我也只是一个借宿的路人!”、“东角处,有一处茅草堆,如果姑娘不介意,可在那里休息一夜。”、“姑娘若是实在不安,可在山神庙中点上一燃火堆,看得见,也许你就不怕了!”……
想着,心中突然有一股暖流涌过,明明看不见,明明比她更需要帮助,明明不安的该是他,可是面对一个陌生的路人,却把自己的温情一次一次的把关怀付出。
“你的眼睛会治的好吗?”突然心中满得溢出关怀冲出的流动出来。只是面对黑暗,她便是这般的傍惶,如果看不见了,那无助就是无边无际了。
男子沉静了一会,然后淡淡的笑:“也许……”
也许……,不……
“会治好的,一定!”凤语从来没有这样的情绪失措:“一定会好的,真的!”她诚挚的说服着淡笑的男子。
男子笑着,却不语,看不见眼前的女孩,想在心中勾画出她的容貌也不行。
她的转变,让他有一丝的触动,开始的无语淡然,不安拘泥,可是如今却像个小女孩,她是一个表面平静,心却有着潮动的热情,她多大了,就该很小,声音稚嫩无力,缺水的干哑极是严重,喉咙已被蚕食的沙沙哑哑,如果回复本音,那应该有多好听啊。
“你有多久没吃东西了?”男子突然问。
多久没有吃东西?从宫中离开,好像就没有了,她已不太记得了,好像有一辈子似的。
“你是从京师来的吧,延王的军队从昨夜起便开始攻城,如果一路逃亡,你应该一天一夜都没有休息过了。”
他猜的真准,凤语轻轻的坐下,坐在了男子的身边。孤寂的夜,终于有了相伴的人。
男子从腰间拿下了一个皮制的水袋:“没有东西吃,但是还有一些水,把它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