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正对厅门坐下来,向着雨童往旁边的椅子一个眼色,雨童会意,便走上前去,坐在老人旁边,伸手一指旁边的椅子,“千里,你坐这儿。”
千里也不作声,步履沉静的走入座中。
紧随其后进来的众人也纷纷落座。
雨童抬首一看,只见那中年男子挨着老爷子左手边,下边便是那中年妇人,再旁边是刚刚说话的慕容雨嫣,慕容靖南坐在她左手边,慕容靖南与千里中间隔着一个空位置。
老爷子一摆手,“快上菜吧,小丫头都饿坏了。”
丫鬟们步履整齐,利落上前布菜。中年男子转向千里问道:“这位公子是?”
“丫头的救命恩人。”
“丫头的未来姑爷。”
同时出声的一老一少相互对看一眼,眼神中都带着不满。
“爷爷!”“爷爷!”
又是同时出声的,只是这回变成了雨童和靖男。
除了出声的几人和千里外,其他三人都面面相觑。慕容雨嫣从坐下开始便注意到沉默不语的千里寻,刚才在院内时,灯火毕竟不够明亮,没有看得很清楚,只觉得一身气度出尘。现下在这灯火通明的室内,房间被热气蒸腾的饭菜弄的暖烘烘的,那眉眼如诗如画般的少年,脸带晕红,一下子便撞入了自傲不凡的慕容雨嫣的眼。
此时听得爷爷说这男子是慕容雨童那丫头的姑爷,心下也是不悦,却是浅笑着开口圆场道:“爷爷,你才第一次见人家,就这般说话,难道妹妹便是这么容易便被许出去的吗?妹妹和这位公子赶路了一天,也都乏了,快先吃饭吧。”
说罢眼角带着柔意望了一眼那少年公子,却见那公子似未听见、未看见般,眼尾也没有扫过来一下。不由的垂下嘴角,手里的帕子被攒得死紧,来回的揉搓着。
此时那中年妇人也发话了,“爹,童儿还小,你怎的就这般着急让她出嫁了?好不容易这孩子找回来了,我可是再舍不得离开这丫头了。”
老爷子大手一挥,“行了,雨嫣说得对,小丫头都饿够呛了,赶快吃饭吧。我可怜的孙女,都饿成皮包骨了。快快,你们两个,好好给小丫头布菜,让她早点儿胖一些,免得看起来像个要饭的,丢了我们将军府的脸。”
说罢一指两个眉眼清秀的女婢,一脸嫌弃的样子,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雨童微一蹙眉,这老头子,在门外的时候还说自己吃的白白胖胖的呢,这才多大会儿,又吆喝着自己瘦成皮包骨了,冷眼扫了一下那厢吃得爽快的老者,这才执筷慢慢吃起饭来。
看到近处有一盘醉鸡,夹起一筷便放入千里寻的碗中,想着他在山里几乎天天吃素,出来总要尝点儿好的。
谁知,霎时便是好几双眼睛粘到了她的筷子上。
一僵,眼珠子在眼眶当中一个打转,暗想着难道要每个人都给夹一次才好?
只见那中年男子皱着眉看着自己,开口想说什么,眼光扫向旁边的千里寻,便又闭口不言。
那坐在正中首位的老者,重重的哼了一声,伸出筷子夹了一大块醉鸡放入嘴中,咯咯蹦蹦的一阵乱响,便吐出了一小截骨头。
在这怪异的气氛当中,雨童和千里最后一起用完了饭。
看到大家都吃完了,老爷子伸手一捋胡须满意的道:“小丫头这次回来,明显没有那么淘气了,看来真是长大了些。今天便回院早点儿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金管家,你给这位小公子也寻一住处,整理妥当了便让他也早点儿歇息去吧。”
“是,老爷。”之前迎出府的那老者垂手而立,应声道。说罢转身匆匆出去收拾去了。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老爷子背着手向外走去。雨童早就不想在这儿呆着了,看一眼千里,两人并肩跟了出来。
桌边那少女急着起立,伸手想说什么,旁边的中年妇人冷声喝道:“雨嫣,你要做什么?”
少女一顿,回身看着母亲笑道:“娘,没什么,不过是想跟去问问妹妹这些日子都在哪里罢了。”
中年妇人粉脸含霜,“你没听见你爷爷说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嘛?一点儿眼色都没有,怪不得你爷爷看不上你。”伸手端起杯子抿一口,皱眉道:“光在外有好名声有什么用?现在掌家的还是你爷爷,得学会讨他老人家欢心才是。”
一旁的中年男子闻言,皱眉道:“南湘,你说这是什么话,爹爹虽说偏爱雨童一些,但也不是不喜雨嫣,都是一家人,教着闺女讨什么欢心?”
“一家人?……哼,我倒不知谁和谁是一家人了。”冷哼了声,站起身来,昂首端庄的走了出去。
“你……”中年男子气极,却未说出什么,一甩袖也走出门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慕容雨嫣和一众丫鬟仆妇。
小姐未吩咐什么,众人也不敢吭声,只原地站着不动。
静立良久,这才将手帕按在嘴角处拭了拭,“这儿都撤了吧。”转身抚袖而去。
那边老爷子带着两个年轻人绕过屋后走上了一条幽静的竹林小道,弯弯曲曲几个纵深之后,一片园林在月色下隐约可见,只见一片池塘在其中泛着粼粼波光,上面一个拱桥横搭其上,走过桥去,右手边便是一八角凉亭,左手边一排金丝垂柳在月夜中迎风摇摆。
“丫头这几个月可是吃苦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者平缓的语调中带着隐藏的关心和严厉。脚步不停在前面缓缓的走着。
“爷爷,我什么都记不得了,醒来时便是千里在照顾我,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很想知道。”
清新的晚风中,柔柔的女声顺风飘散着,虽然毫无起伏的腔调,但却莫名的让人相信了。
“什么都记不得了?什么意思?”老者一个转身,皱眉问道。
“就是谁都不认得了,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若不是哥哥找来,我怕是也不知道家在何方的。”淡淡的回道,语气中带着不以为然。
“你,你这丫头……你连爷爷我也不记得了吗?”伸出手颤抖的指向少女,圆睁着双眼道。
雨童只抬首回望过去,却是什么也不说话。
老者无力的将手垂了下去,侧首看向竹林。“冷情!”一个身影瞬间弹出,半跪着身子低头抱拳道:“冷情在。”
“之前你守护小姐不力,罚了你两个月被关在水牢,你可知错?”
“冷情自知有罪,使小姐饱受流离之苦,理当受罚。”
“如今童儿回来了,便将你放了出来,从今以后,你须以性命起誓,终生跟随童儿,再不得有任何差错。”
“冷情领命!”说毕,转身向雨童下拜道:“小姐在上,冷情以性命起誓,终生跟随,不离不弃。”
雨童感兴趣的垂首问道:“你就是暗主?”
“是”坚定有力的回答,毫不拖泥带水。
“你手下的暗卫有多少呢?”
“除去保护老将军的一百人,余下四百人都是用来保护小姐的。”
“哦,总共用五百人了?那我姐姐没有暗卫吗?”
“没有。”
“哦?”转眸疑惑的看向老将军,“为什么?”
老将军一甩袖道,“为什么?还不是你顽劣不堪,经常惹祸,需要人给你收拾烂摊子。可怜我几百精兵勇将都成为你打家劫舍的帮凶了!哼”
话还未完,人已转身走远。
“那老头刚刚说的都是真的?”转向冷情,不满的问道。
“这……老将军所言是真的,有些时候,小姐还更顽劣……”实在说不下去了,便住口不言。
雨童伸手扶额,长出口气,这究竟是个什么身份?转头看向千里,只见他默默的回望着池塘,感觉到雨童的视线,便迎上她的目光。
“听到了吗?好像你救的不是个好女子啊!”轻松的语气带着玩笑。
“好像是。”静静的回上这么一句,让雨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冷情,你先起身,且说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情浑身一颤,不敢起来,抱手作拳犹豫之下,紧咬着唇,眸光有些闪躲。
“嗯?”雨童加重了口气,看他这神色,当时恐怕没那么简单。
猛一垂头,带着破釜沉舟,“小姐当时正在房内沐浴,冷情在外听得里面一声惊叫,便起身闯进门内,谁知,看到小姐……看到小姐仍然身处浴桶之内,当下不知该进该退……不知何时闻得一阵花香,待到察觉不对时,已然倒地不起……是冷情守护不周,才致小姐和丫鬟双双被人掳走,冷情罪该万死。”
雨童一听,这身体曾经沐浴时被这人看到过,当下有些微不自然。转念便想到之前自己在梦中所见,明显背后施黑手的人利用了那小丫鬟,但到底是谁呢?思索着便入了神。
千里听到此处,眼眸逐渐紧缩,冷冷的扫向地上跪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