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权要稳定下来,不是一夕之间的事情。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十年,也不能坐稳江山。
从朝廷近几个月安定情况来看,关于这一点,段沧明做得非常好。
除去他上位的手段过于卑鄙,许云岚不得不承认他天生是块当帝王的料子。
由于脚腕受伤,许云岚活动的区域有限。好几次想要趁着段沧明没有回来之前,自个走回岚心宫,却被大门处看守的侍卫拦下。看来,段沧明早已经吩咐过话了。
天色渐黑,段沧明迟迟没有回乾游宫。听宫女说,今晚他摆宴净香殿,宴请了几位大臣一同用餐。
听到这个消息后,许云岚微微松口气。和段沧明同处一室,她的情绪无时无刻都紧绷着,唯恐被精明的他,看出破绽。特别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扫到自己的时候,许云岚甚至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了。
窗外的天,黑如墨水,遥遥的夜空中,唯有一轮弯月,孤零零的挂在那里。
许云岚早早的洗漱完毕,爬上那张龙床睡觉。心里想,夜色这么晚了,估计段沧明不会回来了,去了其他妃嫔宫里也说不定。只要渡过今晚,她就能够回到岚心宫,从此避免和段沧明接触。
然而,事情却偏离许云岚的猜想。
大约在三更的时候,殿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随后,进进出出的宫女,一些人端水盆,一些人拿着湿布巾。
睡梦中的许云岚被吵醒,张开眼,往外看。
“磨磨蹭蹭做什么,赶紧去准备解酒汤啊。”一道陌生的声音横空响起,穿着墨蓝色官袍的年轻男子,搀扶着段沧明进门。
段沧明面色桃红,醉醺醺的挂在年轻男子身上,浑身酒气冲天。
歪歪倒倒走到床前,看见上面躺着的人,年轻男子咦了一声,很惊讶,“这里竟然有人啊?!”
这句话让许云岚为之一愣。
旁边的杨元捏干湿布巾,为段沧明擦脸,“她是岚妃娘娘,骁勇大将军的女儿,皇上接她过来住一晚。”
短短的一句话,已经透露出很多信息。
年轻男子那双闪耀的眼眸,微微一转,嘴角勾出一丝略带痞气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只不过看她的外表,看不出脑子有……”
最后两个字,他没说出口。
转而喊了一声,“快……快点,皇上他重死了。早劝他别喝那么多酒,非不信,活该他喝得不省人事。”
这番话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
然而周围的宫女太监,却习以为常。
许云岚开始猜测这人的身份,痴痴傻傻的目光,偷偷打量他。
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许云岚的脑海中——韩思杰。在自己父亲过世后,代替丞相一职的官员。难怪他身上穿着的官袍,有些眼熟……
别看韩思杰年纪轻轻,这个人脑子里装着不少东西,专门为段沧明出谋划策。这人是段沧明少年时期,在民间发掘挑选出来的心腹。两人虽说是君臣关系,但更甚似兄弟手足。
韩思杰将段沧明安置到床上,擦掉额头的汗水,“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没听过借酒消愁,愁更愁吗?每隔几日醉一次,身体迟早会被你弄垮。”
许云岚往大床里面缩了缩,尽量离段沧明远点。
一只手端起解酒汤,韩思杰扶着段沧明的后背,冲着他的嘴巴灌下去。做完一切事情后,转头对杨元说:“今儿就让他这样睡吧,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府了。”
拍拍被挤出几道皱褶的官袍,韩思杰起身往外走。在即将出殿门之际,又回头远远看了许云岚一眼。
许云岚琢磨不透那一眼的含义,这个人外表吊儿郎当,心却比针细。
宫女太监忙乎半响,才把段沧明的袍子脱下来。
之后,为他盖上棉被后,全数退出门外。
宽敞的大殿内,唯有两人的呼吸声,格外响亮。
段沧明眉头紧锁,也不知道睡梦中,梦见什么,嘴唇抿成一条线。
换做以前,许云岚做梦都想不到,有遭一日,她竟然会和段沧明同床共枕。盯着他的脸庞,看了很久,许云岚殷红的小嘴微微轻启,“霍家的账,我迟早会跟你算。”
上一世,她虽然不参与朝廷之事,但是却很清楚父亲喜欢和那些人来往。只要她能找到父亲的好友,在他们的帮助下,兴许能够找到证据,澄清霍家的清白。
至于段沧明……
到那一刻,她很愿意看见,他怎么解释密谋篡改圣旨的事情。
拉动棉被,许云岚躺进去。
重生以来,许云岚的睡眠一直很浅。只要外界稍微发出一点响动,她就能苏醒过来。
夜色越来越黑,一阵阵的凉风从窗户吹进来,吹散夏季夜里的燥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某位帝王酒醒了。
许云岚的心顿时警戒起来,她可没有忘记,今晚段沧明接她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段沧明竟然没有动作,静静的坐在床沿许久。穿上鞋子,走到窗户旁边站着。
离窗户不远的地方,便是摆着许云岚生前物件的架子。
段沧明随手拿起青花瓷瓶,轻轻的抚摸,好似在抚摸情人的脸。
黑漆漆的夜色中,视线很模糊。但是段沧明身上那抹寂寥,却实实在在让许云岚感受到了。
这算什么事?大半夜爬起来,只是为了看一眼战利品吗?
“你还醒着?”
突然,段沧明的目光如实质般调转方向。
那一眼极为锐利冷冽。
许云岚装作刚醒不久,抬起手背,朦胧无知的揉揉眼睛,不解的看着段沧明。
触及那道纯真无邪的目光,段沧明竟觉得眼前这个傻子,并不是那么讨人厌。将青花瓷瓶放回原位,他一步一步朝大床走来,“醒了正好,朕险些忘记了今晚还有事情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