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他竭力保持镇定，不动声色地问。
“我？我不过是沈府的一名贱婢，名唤小云。”
贱婢？怎么可能！难道她，也是另有身份却忍辱负重？
紫阡玩味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不用瞪了，那么漂亮的眼睛用来瞪人很浪费的。”女孩嘿嘿一笑，将身子转向小祈，随即拉紧了被子，背对着紫阡道，“我的身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我只不过是相府一个贱妾的女儿，现在是大小姐沈千竹的侍婢，唤作小云。”
贱妾的女儿？沈鼎的女儿？紫阡挑眉。
大概是因为秦家的覆灭吧，“先生”对沈家怨恨十足，经常提起沈家，包括沈家风流无边的脊梁骨沈鼎和他蛮横的妻子晋敏公主。
晋敏长公主是紫阡的姨妈，他小的时候曾经见过——那是一个庄严而高贵的女子，不可能允许贱妾为沈鼎养儿育女的。
“我是一个意外。所以我娘为我付出了代价。”她接着淡淡地道。
紫阡没有说话，他已经料到她口中的代价指的是什么。
只是他的心中依然有几分疑惑——为何像晋敏那样的女人竟然没有斩草除根？
“是不是觉得我该死？”自称叫做小云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我和我娘都该死，我们毁了相府的规矩，所以都该死对不对？”
该死？紫阡的心中一动，他的眼神落在熟睡的小祈身上，凌厉了几分。
“如果你该死，那我和小祈早已是死人了。”谁该死？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却偏偏不为他人所容。
少女沉默许久，终于把身子转过来，素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生气，冷漠的表情中夹杂着淡淡的感动，她一字一句道：“我，饿，了。”
她的表情很认真，紫阡却不由失笑。
明明还在讨论关于生死那么严肃的话题的，她却突然说饿了。
他却没有失落，只是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去灶房给她拿食物。
只是粗糙的馒头和水，小云却吃的津津有味。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小云一边吃一边抽空问道。
“你不知道？”
“废话，知道我还问干什么？”
“……”
短短的一段交谈，紫阡对眼前少女的印象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刚刚醒来的时候仿佛一块寒冰，接下俩牙尖嘴利如同烈火，现在的她，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就像一个普通的邻家少女，只是幼稚中还是带了几丝强势。
紫阡虽然心中疑惑却没有说出来，只是耐心地开始为她讲解紫国乃至凤舞大陆的形势。
少女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只是有时却会突然打断他，问他一些问题。
那些问题看似不起眼却让紫阡渐渐心惊——如果不是近些年他一直与“先生”旁敲侧击朝堂上的形势，他是绝对不能回答上来的。
“这么说来，凤舞一共有九个国家，其间还有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宋家？”风扫残云般地解决掉最后一个馒头，少女拍拍手，挑眉问道。
紫阡点头。
“那你想要什么？紫国，还是凤舞？”她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不过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我要所有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目前，这些人都在紫国。”野心不是那种可以轻易隐藏的东西，尤其是在这个少女面前。
“这样啊。”少女的手指有规律地在床上敲击着，“三年，我要三年，才可以给你一个完整的紫国。”
完整的紫国？她是说没有外患没有内忧的紫国吗？
即使沉稳如紫阡，眼中也流露出惊异之色。
紫国虽然物产丰饶，但军队一直懦弱无力，赤国年年扰境，至于紫国的氏族官宦，则是自建国以来就一直存在的，如果能根除，早就除去了。
少女的眼中发出自信的光芒，她已成竹在胸：“我能做到！”
一句短短的话，她说的掷地有声，甚至惊醒了熟睡的小祈。
“哥？”小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茫的看着紫阡。
“恩，醒了？”
“恩，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吵架了？”小祈的眼神落在少女和紫阡的身上。
一直温柔的哥哥脸上的神情他看不懂，这种神情他很久没有看过了。
最后一次，还是哥哥六岁的那年。
少女的脸上也燃着火焰一般绚丽的色彩，让小祈的心七上八下。
“怎么会呢，哥？”少女扭头，对着紫阡灿然一笑。
明明还是童真的脸，笑容却已美丽绝世。
不光是小祈愣了，紫阡也愣了。
她的眼角闪过狡黠，紫阡顿时明白了，配合地应道：“恩。”
少女笑得更娇俏了。
小祈彻底傻了：“哥，怎么回事啊？”
“咳，是这样的，我刚刚决定收小云当妹妹啊。”
“啊？哥，不带的，我还没有同意……”
“哥哥收我这个妹子干嘛要你同意哦？”少女捂嘴笑道。
“因为，因为，哥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啊……”
“切，我才没有你这种哥呢，话都说不流利。”
“你你你，我才没有你这种妹妹呢，人长得丑就算了，还胡搅蛮缠！”小祈憋得满面通红，指着她的鼻子跳脚。
紫阡不由笑了。
看来小祈是真的很喜欢小云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小云和小祈每天都争来吵去，为冷清的浮云殿添了不少生气。
然而在先生面前，她却总是表现得谦卑，她和他一样，早已学会了忍气吞声，甚至做得比他还好，竟然连身上的傲气都能掩饰掉。
几日后，沈千竹出宫，小云也从守卫最不森严的宫墙翻了出去。
看着少女纤瘦的身影，他几乎忍不住伸手留住她，然后告诉她其实他想要的只有她。
攀上墙头的小云仿佛察觉到他的心思一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是无声地询问：你是要我？还是要报仇？
他的手触电般快速抽回，泄露了他的选择。
她看见他的小动作，笑道：“你们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
紫阡微笑着摇头，小祈则没好气地摇头反问道：“你养我们？”
小云愣住，一丝苦笑浮上她的嘴角。
她耸了耸肩，“如果这是你们的愿望，我一定会满足的。”
她的脸上神采飞扬，清丽的笑容中透露着无边的自信。
她真的做到了。
而且只用一年就做到了。
“我等不了三年，今日，就是我助你登上皇位之日。”
又是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少女着了一件艳丽的红衣，出现在浮云殿。
她的嘴角勾出的是堪言绝望的微笑：“我要力量。”
“没有人会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我沈醉冰也不是！”
她的周身依旧环绕着淡淡的冰冷气息，却不再冷的疏离，而是冷的狠厉。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真名——沈醉冰，醉冰，最冰。
这个名字比小云更是适合她。他却不愿意用。
不想让她，最冰。
“哥，你在干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温馨美好的回忆。紫阡霍然惊醒。
他的唇还停留在沈醉冰滚烫的额头上。
“我在干什么，你不是都看到了么？”紫阡抬起头，冷冷地看向紫祈。
紫祈的脸色很难看，他沉声道：“她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