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人,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职业,会让我忙着接受,也就不会总陷在回忆里。没有思念的人,故乡也是异乡,哪儿都是自已。柏林,我会把它当作人生新的开始。”
因她的话,颜浩心疼得狠,“我好怀念那个和我对着干、吵嘴吵得理直气壮的明靓,象阳光一般明媚。”大手包住微凉的小手,“不要去柏林了,我们结婚,明天就结。”
明靓坐正了,不解地看着他,然后认真摇头。站起身,沿着外滩慢慢地走,江风吹乱了她一头长发,黯然看着湍急的江水,“颜浩是哥哥!”
“什么哥哥?我们没有血缘,明明就是未婚夫妻,我才不要做你的哥哥,我要做你的丈夫,生孩子、拌嘴、说家长里短,白发苍苍时仍当你是宝的那个人。”他推搡着她,痛苦地吼叫着,“相信我,好不好?”
湿湿的面容抵在宽阔的胸膛,微微颔首,“我相信!但我们没有缘份,你只是因为同情,我只是疲倦,当你同情一过,我康复了,你我情淡意浅就是对彼此最大的伤害。”
“我不会,除非你心里有。。。。。。”
“没有,没有谁!”她重复着,“象这样,我尊重你,待你象哥哥般。林阿姨与爸爸,两个人非常般配,妈妈纵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温文尔雅的爸爸却爱她,林阿姨想开了,接受颜伯伯,每个人都非常幸福。”
颜浩心疼意动,拥紧她,“盈盈,为什么不将就一下,为什么不迁就我一些?我是爱你的,日后,你也会爱上我的。”
“我长成丑丫头,也要?”含泪轻笑。
“要,就是想要丑丫头,你为什么不能爱我?”颜浩几乎疯狂了,不懂她为何一定坚持独自飘零,生生弃他的爱于不顾。
“颜浩,颜浩,”着魔般念着,却仍然摇头,“这是天意,我不能骗你,将就一些,纤就一点,对你不公平,我无法回应你的爱。我只能好好地爱惜自已。”
拼命揽紧,只想揉进自已的腹中,不让她孤独去飞。一滴男人的泪悄悄掉了下来,远处,找人的林秀雯也哭花了一张脸。
“唉!”轻轻翻开日历,颜浩仰在座椅中轻轻长叹。明靓走了一年半啦,快到春节,上海都是寒风刺骨,不知柏林会冷到几度。每次电话总说很好,寄来的照片却是张张强撑的笑意。
大雪的天,为赶新闻,在柏林街头举步匆匆,那么辛苦,就是不肯就一句“我想回家。”
“咚咚!”门开了,合伙人王子文探首进来,“又在想妹妹啦!”全事务所都知颜浩有一个妹妹在德国。说起妹妹,颜浩就两眼闪光。
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有事?”
“我们代理的宏瑞电子的外方律师来沪,中午一起吃个饭?”
“行,在哪里?”
“和平饭店!”
出于礼貌,两人早早来餐厅定位等候,一边闲聊着事务。颜浩没有进父亲的公司工作,与王子文合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目前的业务量在上海是数一数二的。
刚喝了两杯茶,便看到宏瑞的老总伴随着一位高大的男子走了过来。熟悉的身影让颜浩喜出望外,“严浩!”
严浩也很惊讶,激动得与他拍拍肩,握握手,还来了个男人式的拥抱。
“我同学、室友加好友!”颜浩冲愣着的其他二位笑着介绍。
“真巧哦!”宏瑞老总与王子文对视一眼,这餐饭一定会吃得非常愉快。
四人落座,开始上菜。“上次在机场匆匆一别,也没详问,你怎么没有回国呀?”
“我可能喜欢伦敦的雾吧!”无意谈自已,严浩神情略显疲惫。
三人大笑。
颜浩冲他举杯,“你也学会幽默了。”
“工作了吗!”两人很有默契地干杯。
为恐冷落客人,老总忙着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布菜。话题转入业务,同是为一家跨国公司代理法律业务,很快便取得共识,一切都谈得透明而又愉快。
饭毕,其他二人识趣告辞,他们转入咖啡厅继续。
为他注上一杯芳香的咖啡,颜浩微笑摇头,“说来我们都有三四年没有聚会了,对啦,上次机场那位是你女友吗?你结婚了没有?”
严浩淡淡一笑,“你真能想像。那是堂兄的女儿,我侄女,一直在英国,我回来时她要跟着,我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有功夫谈女友?”
“哦,你想要定居英国吗?”
严浩摇头,“不一定,过几年再说,一切都没稳定下来,而且,我爸爸那边也有问题,先工作着吧!”
“呵,你呀,还是很挑。想起来好笑,我们在大学时,居然会同时喜欢过同一个女生,但我们从没有大打出手,似乎是各唱各的戏,互不干涉,朋友、同学照做。”可惜我俩都没那个福份。”
严浩没有笑,定定地看着杯中黑色的液体,“我上个月在柏林见到她了。”
“明靓?她怎样?”颜浩急切地问道。
“很有职业记者的感觉,灵敏、语速很快,用词犀利,非常敬职。”
“我不管那些,她瘦了没有?”
“比大学时瘦了点。”
“唉,”颜浩仰倒在椅中,“我可怜的盈盈,真让人心疼。”
“可怜?”严浩诧异地看着他。
“她没有和你提吗?你们没有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有,就随便聊了几句,她好象有点忧郁,变了一个人。”
颜浩叹息地闭了闭眼,“她呀,就怕别人同情,事事逞能,所以才逃得远远的。”
严浩身子微微一怔,“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颜浩弯身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个笔记本,后面夹了几张照片,他轻轻翻开,递过去。
明靓苍白着脸,神色凄凉,捧着两张照片,站在登机梯上,“大二的新年,明叔与周姨从南非回国,飞机刚从开普敦起飞,因油箱着火,坠在好望角附近,机上无一人生还,救生人员打捞上明叔们的行李箱,找到了几件衣衫,当成遗物埋在大连,这张是在去大连的飞机上拍的。”
严浩的面容剧烈地抽动,掩饰地去拿咖啡,却碰翻了杯子,手忙脚乱,收拾好,急急地又看向下一张。
明靓瘦了,跪在雪地里烧着纸钱,泪水满面。“你知道,明靓是外婆带大的,她外公早逝,外婆就周姨一个女儿,突闻女儿女婿遇难,外婆心脏病突发,在明叔周姨六七未到时,也走了。突然失去生命中至爱的三人,明靓象个木头人,不吃不睡,眼睁得大大的,那时候,不是我就是陈静,要不然就是我妈,三人轮流陪着她。好不容易她正常了些,大四时,我刚想让她到上海来读研,新华社找到她,想聘她做翻译,她却提出去国外做记者,摆明了不想让我们疼,唉!”
一张一张,张张都是小脸苍白,眼神凄楚。最后一张,好象是除夕的晚上,和颜浩全家挤在丰硕的餐桌边,故意堆起的笑容,让人恨不得抱着大哭。
“你为什么不尽力留住她?”他捏住最后一张照片,心疼得碎裂。
颜浩苦笑,“我说得不好听,就差强逼她洞房,与她生个孩子捆住她了。”摊开双手,无奈耸肩,“可她那一流泪,对你说些让你心疼不已的话,我就没辙了,只好放手。”
“她是孩子,怎能由着她?”他痛心地自责着。那时,顾了学业,顾了自尊,顾了修补失去她的痛处,拒绝了一切与她有关的联系方式。
“孩子?有那样条理清晰,辩得你无话可说的孩子吗?”
手机突然响了,颜浩一看号,沮丧的表情焕发出激动。“盈盈,是你呀,想明明哥啦!”
严浩的手指泛白,强烈的妒忌咬撕着心。她不管是快乐还是痛,总是不需要他。
“爸妈都好,毛衣收到啦!嗯,要多吃点,千万别冻着,我会去查收包裹的,钱赚得那么辛苦,不要乱花,行,行,行。。。。。。再见!”
恋恋不舍地合上手机,发现严浩移步到窗前。
“是明靓,给我妈寄春节礼物。我妈呀,想她都想疯了,现今不再嚷着要她做媳妇,只说要女儿回家。”颜浩黯然摇头,“她总说没有亲人的地方,故乡就是异乡。唉,有可能就不回来了。”
“她在学塞尔维亚语,说要去南非工作。”他为何没有细细看她呢,为何没有问她好不好,为何要那么冷漠地离开呢?
那个雪夜,她会如何过?她心里可曾有一点点他的位置?
严浩后悔得很想砸死自已。
“自从她绝然去柏林,我彻底死心了。严浩,我一直没有问过你和明靓之间真的有恋过吗?还是象我与她只是字面上的说法,而没有任何意义?”颜浩问。
那个暑假,有三十多天,日日一起,如胶似膝,严浩心痛地闭上眼,“以前你说你擅变,我说我和你相反,我的心是不变。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将来,我一直都很爱她,而她,爱我吗?”
计程车穿过外滩,经过大剧院,曲曲折折驶向酒店。夜深了,司机排除寂寞,把音乐开得山响。
严浩疲倦地躺在椅痛上。
CD里,不知是谁,卷着个舌头,语句不清地一遍遍吟唱着:爱情是一种怪事,我开始不受控制,爱情是一种本事,我开始连自己都不是,为你我做了太多的傻事,第一件就是为你写诗,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为你失去理智。。。。。。。
歌声毫无阻碍地,生生撞着严浩的心。
严浩苦笑,虽然不认同这样的唱法,却不得不承认这首歌唱进了他的心中。此刻,他真的为她失去理智,失去思维,为她疯狂,想为她做不可能的事,想把她揉进心底,永远护着暖着。
她愿意把她交付给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