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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将星陨落

书名:山河倾歌 作者:琦瑶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57
    扬桴击节流年醉,何人尚念离骚情。
    权作笙磬争歌舞,尽极黼黻是帝京。
    ——
    楚历一百三十二年即楚劲苍登基为皇的第四年,端阳节。
    楚国、东渊、北尚、西梁,整个万景大地歌舞升平,都浸润在一片祥和安谧之中,甚至几国边境也停止了试探蠢动。百姓的心中,节日就是团聚喜庆。官宦的府邸,节日就是藉端机缘。
    江湖圣地剑盟山上应是尤为热闹。
    原因无他,今日端阳,亦是盟主姬惊雷的一双外孙、外女五岁生辰。
    姬惊雷的爱女姬冷儿,人称武林第一美女,侠名甚至盖过了她文武双全的兄长;姬惊雷的女婿琦珩,是大楚家喻户晓的状元将军。而今令人艳羡的不仅仅是这对眷侣,更有他们聪慧可爱的龙凤双胎。
    那一对玲珑剔透,玉雪可爱的娃娃。
    男娃伶俐乖巧,怀瑾瑜之质,女娃古灵精怪,绽瑰琦之彩。双生子满月那日,更得楚皇御赐“玲珑”为名。
    这样的佳节喜日,神剑盟素来春丽夏早,必是万花竞巧,百鸟争先的锦绣盛景。
    可谁人能知,残阳晚照,举世尽欢之时,天边斜挂的火红流云在为何而泣?
    谁人能料,风云乍起,剑盟山这人人艳羡之地,此时是那般血腥惨烈之景!
    ——
    一道银芒闪电般破空而至,寒光激闪即没。
    一条血线倒射,在空中划过狰狞的弧度。
    正如昏暗夜色中洞幽烛远,俯瞰大地的那一镰上峨眉月。
    四周的黑衣人只见血光暴现,又一个同伙闷声倒下。放眼大厅里血污滩滩,已无立足之处。
    人群中心空地之上,琦珩颀长的身影纹丝不动。枪尖一晃,再次遥指前方,惊的四周黑衣人猛退几步,迟滞不前。
    他们惊的并不是琦珩的身手。初入剑盟悦朋厅时,众人的确被他比传闻中更为凌厉的枪法所惊诧,但杀戮至今已不觉奇怪了。
    他们惊的,是面前这个年轻人仿佛不知痛倦。
    这位刚过而立之年的将军,再无往日清俊内敛的秀雅,英姿勃发,凤目四顾,华彩慑人。一身天蓝色长袍已被染成红褐,不知溅上的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持枪的手青筋突起,眼中怒火隐忍,自肩胛至墨靴,几乎无一处完好,却丝毫不以为意,触目惊心的累累伤痕仿佛并非在他身上一般。
    陈尸四野,浴血弥悍。
    这,才是沙场之上楚国战神。
    然而今日,战神却要命丧潮水般涌来的怯于自报姓名的鼠辈之手么?琦珩心内苦笑。
    “阁下何人?与姬家和琦某又有和怨仇?”这群人来历不明,身份繁杂,到如今他竟还不知自己得罪了谁。逢此绝境,真是死难瞑目。
    为首的黑衣人恨恨的看向一地黑衣尸首,心惊之余更有嫉恨,瞳孔骤缩,咬牙挤出几句话,“本无怨仇,可琦将军既然不甘赴死,这梁子可就此结下了。”说完伸手一挥,身后两个属下转身便要离去。
    琦珩一惊,心知这人定是要属下去带人抓他的妻儿。姬家上下多半已遭毒手,自己身受重伤至今苦苦支撑,就是为妻儿老小争喘息脱逃之机。
    今天上剑盟山的并非普通江湖匪类,单看这几千人摆开的阵势并不是武林豪强的散沙之势,且时有成名不成名的江湖中人突施暗手。若不是入剑盟后山只有这前厅一条路,若不是前厅地势狭窄无法容大队人马涌入,他早已支撑不住了——唉!若能换得冷儿和孩子们逃生,换得姬家少送几条性命,他死也不足惜。
    心思未至枪已先行,横空银练脱手飞出,去势千钧,挡无可挡。
    这一枪凌厉如苍鹰搏虎,傲然如遗世孤峰,以极为刁钻的角度斜插两名离去的黑衣人身后。一瞬间整个大厅仿佛骤然跨入数九寒天,悲风凄冷,回响不息。
    纵横沙场十数载,闯荡江湖二十年,这一杆长枪从未离过他手。懂武之人皆知兵器便是性命,而今琦珩在密如潮水的围困中将兵器脱手掷出,简直是自寻死路!
    冷璧枪法的最后一式“千里首丘”,便是这同归于尽的一枪。
    这一掷凝聚千钧之力,生生将挡在途中的刀剑都撞了开去,只听的“噗”“噗”两声连响枪尖入肉,那两名黑衣人应声而倒。然穿膛而过得长枪去势未缓,仍在飞射之中!
    这本是用来对付强于自己的对手的拼命招式,此时琦珩却因担心妻儿安慰被迫使了出来。
    一众人等仍在惊骇之中,忙于躲避长枪之击,琦珩突然身形暴起,徒手格毙身侧一名大汉!
    他武器已弃,只能背水一战。既存必死之心,便要血洗长夜,让尔等匪类有去无回!
    此刻唯有趁众人不备,一鼓作气,克敌机先!
    夜色苍苍,飒飒风声令人战栗。
    血洗的大厅中,又是一阵剑雨刀风……
    然而一人之力终究难敌千军,眼见乱刀纷纷自头顶落下,这位戎马半生的年轻将军也不由轻叹,但愿琳儿和珑儿已经下山了吧……
    以冷儿的本事,护着他们离开当是没问题的。
    只可惜自己不能再多拖延一时半刻……
    只可惜终究不知这灭门之恨,仇家是谁……
    只可惜一世将才,竟身死无名小人之手……
    “夫君!”声音仍在厅外回荡,身形却先抢入门来。
    琦珩乍闻这一声熟悉至极的娇唤心中一喜,倏的睁眼,身体先于意识而动,脚尖轻点勾住飞卷而来的翡色长绫,长绫的另一端那人手腕一抖一环,琦珩整个人如一道飞虹自千百刀剑之中滑了出去!
    然而身体腾于半空之时,一个念头突然划过脑海。
    ——冷儿怎么回来了?她此时回来不是送死麽!
    琦珩心口一痛,似被大石狠狠砸入冰河之中,心底仅守着的那一点点希望,被阴冷浸透,被黑暗没顶。
    他顺着长绫滑至一个俏丽女子身前,眸光复杂的看向面前的绝色佳人。
    看她一袭血衣如历尽污淖的艳丽红莲,遗世独立。
    看她惊出一身冷汗心有余悸,脉脉望着自己。
    看她不顾危险闯入这不可解的死局来寻自己,对他低眉浅笑,对敌傲然睥睨。
    看她……一如当年于千军万马中初见,她红衣蹁跹,长绫舒卷,姿容如雪,冷若冰霜。恰似一朵寒池初绽的红莲,性如烈火,却脱胎于冰水之中,至寒与至烈,交融出令他醉心半生的美艳。
    而更令他激动难已的是,她那时正是得知他受困于敌军前来相助的。原来冷儿对他,也倾慕已久……
    或许明天世间已没有她,没有自己……
    初见她时的欣喜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渐生的沉痛与哀伤。
    女子发丝微乱,呼吸急促,显然一路砍杀飞奔而来,目光与琦珩相遇,眼中担忧尽显,若是自己再晚来一步……
    “夫君,别担心,琳儿和珑儿已经下山了。”她无声的以眼神安抚他。
    “冷儿,我担心的是你!你这一回来,可就出不去了……”他亦无声,可是她却能看懂他的情意。
    “夫君,若你离去,我又怎能独活?百年长命,不如与你共赴黄泉!”
    两人慢慢靠在一起,琦珩缓缓抬眸,哀痛渐抑,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怒火和斗志。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也罢,今日便杀个痛快!”
    ——
    风声渐止,惨唳不息。
    剑盟山西坡之上,二人一骑飞速向山下奔去。
    栗色骏马身形骠健,与马上瑟缩的两个小小身影形成鲜明对比,身后喊杀声不绝于耳,不时有箭羽飞射而来,落于身后。
    拽着缰绳的红衣小女娃娃涨红了脸,许久,终于憋出了一句,“珑儿,娘亲她——”
    话音未落,察觉到身后的小小人儿陡然一颤,她的心顿时如沉渊底,泪水一时沁出眼眶。
    “娘亲她,她去找爹爹了,不久就会来找我们的。我们,我们,不能给她们添麻烦……”
    身后叫珑儿的男娃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也明白这番话毫无说服力。
    娘亲离去前坚定的神色,眼中凛然的神采,让兄妹二人隐隐感觉到一种绝望的气息。珑儿心中骤然一紧,想到刚刚的生辰宴上父亲还教导自己,男儿立于天地,当正气浩然,胸怀天下,安邦定国,荫庇苍生……而现在,父亲他正是以一己之力,护佑自己和琳儿,护佑姬家上下……
    定了定神,小拳头握了再握,珑儿稚嫩的声音带着坚定,缓缓说道,“琳儿,你向北面去吧,荒草丛生,坏人找不到你的!千万不要回头!”
    “不!你尚未习武,连马都骑不稳,他们会追上你的!”女娃娃擦了擦眼中的泪花,倔强的喊道,她不要珑儿以身作饵。
    女娃娃正要继续说话,二人只听得“嗖——”的一声,一只羽箭擦着头顶掠过,两个娃娃都是一惊,若是射箭之人距离他们再近两个马身,他兄妹二人又岂能偷得两条命在?
    片刻之后珑儿先冷静下来,转回身颤抖着双手扯下灰色披风,裹在妹妹显眼的大红锦衣之外,又将一柄一尺八分玲珑雌剑挂在她身后。“琳儿乖,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总有一日再见的。循着长草和树林向北走,哥哥腿断了,下不了马了。”
    “不!哥哥先走,琳儿会骑马会使剑……”女娃苹果大的小脸努力扬起,连自己都难以信服的语调与面上强撑的表情格格不入。
    “娘亲让你听哥哥的!”话音刚落,珑儿猛然抓住马缰向左一拉,动作灵巧迅捷,擦着马身右侧而过的一箭带起点点血迹。
    身后马蹄声渐近,再容不得半点耽误,趁着马儿吃痛速度稍减,男娃双手吃力的护住妹妹送下长草之中,而后艰难的伏在马背上,生涩的拽起马鬃继续向西奔去。
    “珑儿!”望着马上同样小小的身影,沉默寡言的哥哥,总是默默的护在她身旁哥哥,琳儿差点叫出声来,身后追兵即至,嘈杂的声音换回小娃儿的理智,她赶忙捂住嘴连滚带爬的躲到深草丛内,屏住呼吸,眼看着一群人举着各种滴血的兵器紧追栗马而去。
    死生一别尘掩抑,
    悲欢两处泪婆娑。
    马上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却那样坚挺,像爹爹笔挺的背,一刀,一刀,刻在她心上!
    ——
    长风呼啸,阴晦的天空双星伴生,一明一暗,轻轻划过,直坠天际。
    桨声灯影,龙舟翩翩。百里之外的楚京歌舞升平。
    然而,看似宁谧的万景大地上,盛极一时的武林百年世家姬氏一族,渐渐销声匿迹!
    ------题外话------
    从旧文没有写的琦琳儿时家变开始写起,恩怨情仇,我觉得还是铺开比较好,这样会将他们的性格形成交代得比较清楚。
    4月28日本章修改了一千多字。瑶稍满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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