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她刚俯撑起身子,怀里便有一样东西滑落出来,低头一看,朦胧的视线里隐约看见一幅半摊开的画卷,大红的衣裳、殊丽的眉目,绝色的美人,回眸一笑,容光冶丽,倾国倾城,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与亲切感于胸中涌动,喉咙一股腥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正好喷在美人的发鬓旁边,似一朵妖异绽放的花朵,更添几分诡艳。
明钰怔了下,身子摇摇欲坠,支持不住地再次趴在地上,掌心压住几根野草,露水染了一片清凉。意识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幽眇的琴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细微却极具穿透力,正是这天籁之音,让明钰再次清醒过来,胸口如烧如灼,脑袋也沉如灌铅,“我不能死,不能死……”在强烈的求生意识支撑之下,她却极力地保持一线清明,下意识地费力地卷起染血的画卷,塞入怀中,一点点地朝着琴声的方向爬动。
天空一轮银月高挂,给幽谧的竹林渡上浅浅的银辉,风声微微,翠竹婆娑,浅浅的雾气萦绕,一切恍惚如同仙境。然而,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明钰,却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喘息,感觉到逐渐消失的生命。一种悲凉的绝望,紧紧地攫住了她,生平如同一幕老旧的快速播放的电影于脑海里飞快地掠过,却只勉强抓住一些浮光掠影。
最后镜头定格在冰冷的刀刃刺入腹部,她鲜血直流,歹徒却猖狂狞笑的场面,摊开手掌,满手鲜红,于凄迷的月下,美艳到几近诡异。
明钰无力再爬,静静地趴在地面,手下意识地摸向腹部,那里,却并没有想象中温暖的粘稠,怎么回事?莫非是血流干了?她果然要死了?
不,她不能死。她还没向暗恋了七年的人表白呢,楚慕、楚慕他就要结婚了……她要抓住最后的机会,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得为自己七年的爱恋划下一个圆满的句点。
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她仰起头,看着迷离的月亮,不觉已是泪流满面,“明相?”绝望中,听得一个冰凉如玉的声音,黑暗中乍然燃起一线希望。
一个黑影慢慢地笼罩住她,明钰睁大朦胧的泪眼,只见迷离的微光里,一白衣少年缓缓行来,宽大的袖袍,挂在纤薄的身子上,衣袂飘飘,乌黑的长至腰臀的发,随着夜风飞舞,恍若谪仙踏月而来,身姿飘逸,风华绝世。
这是?莫非她是在梦中?现代哪里有人这番装扮的?难道她遇上了夜里还在赶戏的演员?
恍惚出神间,少年已步至跟前,微微地弯下腰,俯视着她,淡淡的药香自他浮动的衣袂间散发出来,钻入她的鼻尖,奇迹般地带给她一丝安宁。
“明相,你怎么了?”清泠的嗓音,一张苍白的面容随之近在咫尺,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不意地对上一双墨玉般的乌瞳,秀雅的眉目间一颗血红的朱砂痣如同含苞待放的罂粟,娇艳欲滴。
明钰一阵恍惚,根本没听清那人叫的谁人,只本能地伸手扯住那人的衣摆,嘴里沙哑地吐出一句:“救我…….”便渐渐地失去意识,陷入无尽的黑暗。
依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人面目模糊,所发生的事诡秘莫测,荒唐不已,她在其中沉浮不已,一种无力与绝望几乎让她窒息。
“啊!”低呼一声,明钰自梦中惊醒,背上一片冰凉,已然出了许多冷汗。微微喘息着,呆呆地望着白色的帐顶,好一会,才回了神。惊奇地发觉身体上的剧痛已然消失,虽然胸口还是有些闷,身体也还是无力,却是好了许多了。
身下躺的是柔软的被褥,身上盖的是白色的锦缎薄被,淡淡的熟悉的药香,萦绕鼻尖,明钰轻轻地摩挲着被子的纹路,缓缓地转动目光,发现自己并非身在医院,却是身在一个古香古色的屋子里。
朱红的雕花窗子,山水的锦绣围屏,暗紫的檀木桌椅,飘渺的垂曼,铜镜铜盆古架,无一不透着一股子浓厚的古韵。这分明是电视剧上常见的场景,复古的装饰她见多了,却没见过如此原汁原味的。
看着窗子漏进的天光,听着窗外鸟雀的欢鸣,不由地想起昨夜救自己的人,这应该是那少年的屋子吧,有穿古装的怪癖,无怪乎把房子装修成这样了。
“吱呀”门的开合声惊破她的胡思乱想,明钰费力地撑着坐起,转目时,只见一人已转入屏风。啊,待她看清来人,不由地更加惊异。
只见一个扎着双髻垂着小辫的青衣小童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包子脸,圆眼睛,小嘴红红如樱桃,正端着一个瓷碗走近来。
这房子的主人莫非对古代有着莫名的癖好,便是连仆人也作古装打扮?
“哼,醒了!”青衣小童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脸色一沉,冷冷地丢下一句,重重地把碗搁在一旁的桌子上,语气十分不善地道:“大奸臣,喝药吧!”
大奸臣?什么?她可没有这样的绰号,更不认识眼前的少年,不过还是礼貌地微笑着道了声谢:“谢谢。”
小童却丝毫不领情,衣袖一甩:“哼,真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要救你这大奸臣!”
再一次听到“大奸臣”这个奇怪的词,明钰不由得皱起眉头;“什么大奸臣?”这小子莫非与她有什么过节?
“谁不知道明钰丞相乃天风国的大奸臣!哼,还装什么蒜。”小童不屑地冷笑,再不看她一眼,径自转身大步走出去。
明钰愣愣地盯着他消失的背影,脑子还在为他说的什么丞相、天风国而混乱不已。她是明钰没错,可他说的那什么丞相,她一句也没听懂。
目光转到桌面上那碗乌漆墨黑的浓稠汤药,明钰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接,然而,当触及自己的手掌,再瞥见自己身上的玄色的古式衣袍时,恍如触电般,浑身一震。
怎么回事?她的手指没这么长,皮肤也没这么白皙,奇异的念头顿闪而过,她慌忙地将自己浑身上上下下摸了个遍,竟没有发现伤口,而且胸部也似乎变小了许多。
怔怔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样清瘦的脸型,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然而,此刻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镜子……”低喃着,她一把掀开被子,飞快地滑下床跌跌撞撞地古架上的铜镜而去,待看清镜中一张几分熟悉却异常陌生的容颜时,心头猛然震颤,“嘭”手中的铜镜倏然滑落,发出闷重的声响。
她颓然地跌坐在地,一贯的冷静自持几乎被这荒谬的事实所击溃。那镜子里的人,分明是昨夜朦胧中看到的那画中的美人,只不过比起美人多了几分苍白,眉目见多了一分冷酷。
怎么会这样?身体不是自己的身体,脸也不是自己的脸,那她、是谁?
回想起被歹徒刺伤的那一幕,她如同坠入了冰窖,浑身发寒。她、死了?如今的她,到底还是不是她?记忆与灵魂如此深刻,身体却全然陌生。借尸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