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沿端坐着蒙着盖头的新嫁娘,孤影悬地,这喜庆的日子竟照出几分孤寂凄清来了。
百里兰兮也不知自己是坐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从东齐远嫁到北岳,千里迢迢的和亲,到头来,却在这里连夫君的面都没有见到。
北岳燕王成亲,朝堂上一品大员几乎都来了,宾客满门,大堂里觥筹交错,热闹的很。
却越发显得这洞房里寂寥空茫起来。
喜宴早就开席了,宾客们吃着喝着,酒香宜人,戏台上唱着戏,依依呀呀的,醉生梦死之间,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什么都忘记了。
现在,只怕只有百里兰兮一人还在耿耿于怀,只有她一人心中还在记着方才的那一幕屈辱。
喜堂红烛成双,她从喜轿里被人蒙着盖头扶下来,一直到了喜堂里站着,等了半刻钟,却有人来告知她说,她的夫君,北岳燕王,此刻尚出征在外,不能赶回拜堂成亲。
没有夫君,她就直接被送入洞房之中,端坐直到现在。
试问,谁家女儿远嫁,会受这等屈辱?没有夫君,没有拜堂,没有成亲,那这洞房里的一切不都是一场笑话吗?
百里兰兮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交叠在一起的手紧握成拳,手指节泛着青白,血色尽失,昭显了她内心极度的愤怒。
再也隐忍不下去了,她猛地掀掉盖头,露出女子绝色容颜来,娇唇殷红,琼鼻挺翘,犹若泼墨山水画一般好看耐看的眉目之间,却是一股怒气,拧着眉头,霍的一下站了起来。
下一刻,洞房的门却被人打开了,走进来一个小丫鬟,那丫鬟福了一福,抿嘴道:“王妃,盖头是新郎官才能揭的,王妃自己揭开了,恐日后不吉利呢!”
百里兰兮微微眯眼,挑眉道:“你家王爷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难道他一年不回来,我就带着这个破盖头一年吗?什么破规矩!”
那小丫鬟见她发火,不敢再多说了,只是又抿嘴道:“即便如此,王妃也不能擅自揭开盖头,王妃此刻还是盖上吧!前头有人传话过来,说要王妃即刻往喜堂去拜堂。”
百里兰兮一愣:“你家王爷赶回来了?”
那小丫鬟竟不说话了,只管帮她整理喜服盖头,一言不发的,弄的百里兰兮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什么滋味,也不知这一往前头去是不是真能看见北岳燕王萧玉。
被小丫鬟扶着,一路又回到那个吵哄哄的喜堂里。她蒙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却能听得见。
等穿着红色喜服的女子又回到喜堂上的时候,喧哗声没有了,渐渐的,唱戏的咿呀也没有了,静的只剩下呼吸。
有穿着喜服的男子站在那里,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惊异,却无人出声阻止。
有人塞进百里兰兮的手里一段红绸,她紧紧握住,嘴角牵起一抹笑意,那么,是他回来了吗?
有司礼官高声唱颂:“一拜天地。”
她深深拜下,天地鉴定,此番成亲就是上不瞒天,下不欺地。
“二拜高堂。”
先帝早去,燕王母妃也不在世了,所以拜的也只是牌位罢了。
“夫妻对拜。”
转身,能够感觉到对面的注视,她轻轻抿嘴,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拜了下去,从此,她百里兰兮就是北岳燕王的王妃了。
“请新郎用喜秤挑起盖头,从此称心如意。”
有脚步声一声声走近,她的心也随着那脚步声打起鼓来。燕王萧玉,会是个什么样子的男子呢?她好奇的很。
盖头被挑起,她在适应了外头的光线之后,才睁开眼睛,可是视线一触及眼前的人之后,红绸却掉在了地上。
眼前的男子一身喜服,眉目如画,此刻眸中勾起淡淡的笑意,嘴角噙着温润浅淡的宠溺,正定定的看着她,那被喜烛映照的光华流转的脸,竟与她有三分相似。
百里兰兮呆怔片刻,微微拧眉:“哥?”
面前的男子浅浅一笑,眸光宠溺依旧:“是我。兮儿,我不想你受委屈,我要给你一个完整的盛大的大婚,所以,我代替燕王与你拜堂。这样,你就没有遗憾了。”
女子却依旧呆怔,仿若没有听到,眸中原本泛着喜意的光彩却忽的一下破碎开来,愣愣的重复着他的话:“完整的?盛大的?”
她心中难掩悲愤,转眸望向堂下宾客,众人虽是祝贺,可哪个不是在看她东齐丞相之女的笑话呢?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是傻瓜,同意这个主意的人更是傻瓜,而她呢?她是什么?
咬的下唇出了血来,她又转眸看面前的男子,觉得他那一身红色真是刺眼,扬手一个巴掌,打在了她的亲身哥哥脸上。
“我是嫁给北岳燕王的,不是嫁给你!”
女子甩袖,愤然离去。
她愤然离去,留下百里珩独自面对众人,众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之前是他提出妹妹远嫁而来,没有拜堂实在是说不过去,众人也就同意了他那荒唐的主意,现在却是弄巧成拙,众人也都乐意看他如何收场。
百里珩眸间溢出苦笑,却依旧保持着三分浅浅笑意看着众人:“她说的没错,她是嫁给北岳燕王的,不是嫁给我的。谢谢诸位配合,不管怎样,今日舍妹大婚,大家尽兴就是了。”
说到底,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众人也只是虚虚一应,眼前是东齐丞相的儿子,哪个敢不给他三分薄面呢?因此都笑笑说不妨事,重又吃喝起来。
百里珩独自坐在一席上,酒入口中,竟有些苦。无人过来搭讪,这样也好,免得叫人看到他这副落魄样子。
“百里兰兮有你这个哥哥当真不错。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我陪你吧?”来人不带一丝酒气,声音端的是清澈如水。
百里珩早有三分酒意了,循声抬眸看去:“谁要你陪——”
一句未完,眼睛却瞪的大大的,酒也醒了:“你怎么来了,他们怎么把你放进来了?”
来人俊朗非凡,比百里珩的温润不知要多了多少大气磊落,眉眼俊逸无双,那人失笑,坐下来拿过酒杯喝了一口,却对着百里珩挑眉道:“我是北岳的丞相,燕王大婚难道不请我来吗?”
他喝了一口酒,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再说了,本来你妹妹是做我的夫人的,只恨燕王抢先了一步,皇上亲自指婚,我也就没法子了。”
“温如商!别说了!”百里珩瞪了他一眼,“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木已成舟,你就罢手吧!”
温如商闻言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我心里自有分寸,你还是把你家妹妹哄好了再说吧!燕王家的酒不好喝,我回府了。——对了,你什么时候回东齐?”
“左不过就这几天吧。怎么了?”
“过几天就是花灯节,我请你去我府里喝酒,过了节再走,还可以多陪陪百里兰兮,你看怎么样?”
百里珩一笑:“好。”
温如商微微眯眼:“酒别喝多了,伤身子。”说完,便走了。
一个时辰之后,已是深夜了。喜宴散去,宾客全都走了。
百里珩喝的眼睛里朦朦胧胧的都是醉意,拉着王府的管家问:“兮儿在哪里?我要见兮儿。”
站在贴着大红喜字的房门外,他怔怔的,发现自己心里难过的要死,却没人知道。
屋内亮着灯,影子映在窗纸上,有点儿冷清。
“兮儿,你睡了么?”低头想,若是里头回答睡了,他立刻掉头就走。
等了良久,里头传来的声音有点弱:“……没。”
“我给你送了一点吃的,你要吃么?”
话音一落,房门就打开了,百里兰兮不看他,只把他手里端着的点心拿走了,他跟着进了屋里,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有一点点心疼。
他过几天就要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他怎么能放心呢?
可当时是皇上下旨和亲,没人可以违抗圣旨的。他千里送嫁到此,已是僭越了。
“兮儿,过几天我就要走了。”百里珩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百里兰兮头也不抬,低低应道:“……唔。”
“那你只能一个人在这里了。”
她依旧不抬头:“……唔,我知道。”可是吃东西的动作却慢了下来,嘴角瘪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他看着灯下她的容颜,早已长成绝色了,心中涌动着一股极难压抑的情绪,他别开了脸,低低一叹,再转眸过来时,眸中已是清澈若水:“兮儿,还在生我的气吗?”
百里兰兮扭头,不理他。
他抿嘴,自顾自的道:“他们那样对待你,我心里很不舒服,我这样也是为了你好,我怕你难受啊,却没想到,原来你——”
“哥,燕王不出现,已经注定了我遭冷遇,你这样岂不是让人家看笑话么?”百里兰兮打断他的话。她脸色有点不好,吃的点心尝不出什么味儿,觉得现在吃糖都是苦的。
百里珩低眉不语,心里却是一阵抽疼,面上却笑道:“兮儿,我错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以后我再不胡乱做你的主张了。”
他这个妹妹,素来不喜别人摆布,无奈此次和亲是圣旨,不然她早就逃跑了。他这一次,算是好心办错了事。
百里兰兮抿抿嘴,心里的怒气总算是消了一点,心想自己穿到百里兰兮身上是五年前,百里珩和她从未分开过。初来这里的陌生彷徨记忆里,全都是百里珩的温柔笑意,要说生气,她怎么真正生的起来呢?
百里兰兮垂着头,低低的声音传来:“哥,我不生你的气,我只是不习惯一个人生活,我想——想有人陪着我。”
他沉默。
她忽而抬眸看他,眼睛里头亮闪闪的:“你不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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