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是冰冷的地板,手掌触到一片冰凉湿濡,鼻翼嗅到浓烈的血腥味道,叶子妍怔了怔,那么强烈恐怖的爆炸,足以将一栋大楼爆破,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想到前一刻发生的事情,叶子妍眸光晦暗阴冷,她小心谨慎的计划了那么久,千辛万苦的躲过多方侦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潜到宋家老爷子七十大寿的寿宴上引爆了植入体内的微式炸弹,她终于拉着害她家破人亡的宋家人和帝都高门权贵们一同赴死,她明明听见了爆炸的巨响,感觉到自己化成了一团血雾,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叶子妍心中惊疑不定,挣扎着试图坐起身来,只是身体与思维完全不协调,每动弹一下就浑身痛的厉害,废了半天力气,冷汗湿透了身上单薄的衣衫,终是颓废的瘫倒在地,她无力的喘着粗气,眼中有着迷茫,直到感觉身体传来一阵阵的冷意,叶子妍打了个冷颤,脑中蓦地清醒过来。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弄清楚宋家人的死活前,她绝对不能死!
又歇息了许久,感觉到身体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叶子妍才忍着痛撑着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步爬到窗户边,攀着窗沿站起身,吃力的拉开厚重的窗帘。
叶子妍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才看清了所处的情形,不由得一怔,这是不足十平米的小空间,窗户右边贴着墙摆放着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左侧放着一张一米多高的书柜和一张书桌,只是这些东西就将房间摆放的满满当当。
叶子妍脑子有些发懵,她出生于帝都赫赫有名的叶家,自小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就算后来叶家败落了,她也没住过这么简陋破旧的地方,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叶子妍心里已经泛起一股不安的感觉,她顺着微弱的光线找到悬挂在头顶的电灯泡,目光沿着简陋的电线落在单人床的床头,伸手捏住垂在床头的绳子,用力一拉,只听‘啪嗒’一声轻响,小小的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那颗灯泡发出微黄的光芒。
叶子妍嘴角微微抿紧,眼睫轻颤,低垂,落在疼痛不已的身体上,矮小瘦弱,单薄的身躯,沾染着血迹洗的泛黄的破旧衣衫,缓缓摊开手掌,上面沾染的血迹已经干涸,手型十分小巧,但皮肤有些粗糙,有一层薄薄的茧,右手手心长着一颗血红的红痣,这双手绝不是她的!
叶子妍的目光落在书桌摆放着的一枚团扇大小的镜子上,她抿了抿唇,朝桌子走近,站定。
看着镜子里那张青紫肿胀,满是干涸血迹的恐怖面孔,那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大约看出这具身体应该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瘦弱的手指抬起,小心翼翼的拨弄开凝结在一起的头发,额角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微微外翻的皮肤,大约三厘米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忍住头脑传来的一阵阵晕眩和恶心感,叶子妍瘫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目光依旧紧盯着镜子里的面孔,这具身体不久前遭到过严重的殴打,或许这就是她在这具身体复活的原因?
视线微微转动,落在书本旁立着的日历上:1997年4月12号……
叶子妍表情有些木然,从2013年回到了1997年,回到了十五年前,可是,现在的她又是谁?她复活在这具年幼的身体里,那原本的叶子妍又在哪里?!
1997年的叶子妍才十三岁,是被全家捧在手心的宝贝,是帝都叶家的公主,是圈子里的名门贵女!
叶子妍突然有些悲伤,又有些欣喜,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回到了十五年前,是不是表示,她的父母家人也都还活着?!
叶子妍抖着手抹掉脸上的泪,急切的抓过桌子上的一本书翻到扉页,她要知道她现在是谁,这具身体是谁!急切的动作一顿,叶子妍又陷入怔怔,如果她变成了另一个人,那原来的叶子妍又会如何?是不是依旧活着?如果原本的叶子妍活着,那她又是谁?!
大脑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叶子妍痛苦的呻吟出声,思维顿时混乱,右手心一阵灼烧的疼痛,她难过的用力敲打额头,直到血液凝固的伤口再次渗出鲜血,一串串陌生的画面猛地涌入脑海!
她看见十三岁的自己愤怒的阻拦一个中年男人闯进家门,那男人在房间里到处翻找,她气愤不已,然后被恼羞成怒的男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她看见男人闯进她的房间翻找出她藏起来的玉佛,她拼命的争抢,却被一脚踹倒在地,玉佛掉在地上摔成粉碎,男人面孔狰狞凶狠,失去理智的怒骂殴打,终于,她被一块碎掉的玉佛碎片砸中了额角,只觉得头脑一懵,然后就是一阵刺耳的嗡鸣,鲜血流了满脸,她昏迷倒地,男人见状吓了一跳,恶狠狠地咒骂一声,惊慌失措的逃走……
叶子妍仿佛又听见玉佛碎裂时发出的刺耳哀鸣,那玉佛的样子极为熟悉,是她上辈子自出生就戴在身上的,是叶家女儿才能拥有的标识物品,为什么这个女孩也有玉佛?!
耳边似乎飘荡着中年男人的规劝和咒骂,“一百万啊一百万,这玉佛能卖一百万,子墨啊,这玉佛你留着也没用,卖了玉佛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你妈也不用每天做工做到那三更半夜,你以后也能上好大学,你外公外婆自小疼你,他们年纪大了,就等你这玉佛养老啊!小舅舅真不贪这钱,你不能狼心狗肺啊!”
“叶子墨,我们老张家供你吃喝把你养这么大,现在你大舅舅遇到困难,让你把玉佛拿出来换钱救急你都不肯,你这个白眼狼,狼心狗肺的东西,早知道你出生时就该把你掐死,咱那工厂要是没了都是你这扫把星害的!”
“臭丫头,好好跟你说不听,非得逼我动粗……”
“啊!碎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子妍觉得脑子里的嗡鸣声和嘈杂的吵闹声终于消失了,那阵痛苦折磨的她精疲力竭,面色惨白毫无人色,叶子妍只觉得身体疲软不已,翻着书本的手指微微颤抖,当扉页上‘叶子墨’三个字映入眼帘,叶子妍终于再无一丝力气,昏迷了过去。
叶子墨这个人对于叶子妍来说是十分陌生的,前世只在小时候听说过这个名字,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这个名字也从叶家人的口中彻底消失了。
叶子妍的祖父是老革命,参加过抗日和解放战争,在九十年代里是帝都老一辈儿里排得上号的,叶家是帝都有名的军人世家,老爷子一生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叶子妍的父亲排行第二,在部队里任职,叶家唯一的反骨就是叶子妍的小叔叔叶忠泽,他厌恶家中给他安排好的人生,一心沉迷艺术,最大的理想是成为音乐家。
八九十年代那会儿,正是港台文化涌入内地的时候,叶忠泽就与一帮哥们儿组了乐团搞摇滚去了,只把老爷子气的半死,觉得他丢人,一怒之下将其逐出家门。这些都是叶子妍大了些听哥哥说的,具体的内情不甚清楚。
小叔叔被逐出家门后,干脆离开帝都,跑到了最早改革开放的广省,又几经辗转最后到了T市,后来与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子结婚,婚后回过一次叶家,不过老爷子没让人进门就给赶出去了,老爷子也彻底放弃了小叔叔,自此后,小叔叔也没有回来过。
叶子墨这个名字还是叶子妍八岁的时候听到的,与之一起的还有小叔叔车祸身亡的噩耗,原本大伯和父亲打算将叶子墨接回叶家的,只是这个提议被老爷子否决了,老爷子对于小叔叔违背他的安排并和一个平凡普通的女人结婚一直不能释怀,因此对叶子墨这个孙女也无甚好感,叶家人甚少忤逆老爷子,便也不再过问。
叶子妍记得,最后一次听到叶子墨的消息就是她死了,至于是如何死的却不太清楚,那时候的叶子妍根本没把叶子墨当回事儿,自然不甚关心,只记得大约就是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听到的消息,如今想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叶子妍是被开门的声响惊醒的,她眼神茫然的望着房门,半晌不能回神,直到听见房外的脚步声和中年妇人略带疲累的嗓音叫唤,才猛地清醒,顿时有些无措。
她记起了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但是却无法马上适应自己已经换了个身份,她竟然变成了前世无缘得见的堂姐叶子墨!
叶子妍有些紧张的看着被推开的房门。
“子墨,妈妈今天回来的有些晚,你还没吃饭吧?都说了你不用等我,饿了就先吃,你——”
唠叨声嘎然而止,入眼的是一张有些沧桑不再年轻的脸,张慧安见到满身满脸是血的叶子墨,面色顿时大变,惊慌的冲过来,却是手足无措的不知该碰哪里,眼泪扑簌簌的滚落,“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疼不疼,疼不疼?!”
叶子妍看着满脸惊慌,痛哭失声的妇人,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慧安见她如此,视线一扫,落在地上碎裂的玉佛上,面色一变,铁青着脸,顿时明白过来,死命的咬住嘴唇,直到血腥满嘴,才压下心中的愤怒,看着女儿那一身青紫伤痕,心中却是深深的无奈绝望和茫然。
她早该想到的,她家人打那玉佛的主意不是一两日,自从听一个玉石商人说这玉佛能卖一百万,这几日更是不停上门日日逼问,想要逼她们把玉佛卖了,可她没想到,她的兄弟竟然为了那块玉佛将她的女儿打成这样!他们怎么敢,怎么下的去手……
忍住鼻腔的酸涩,张慧安抹了抹泪,抬手小心翼翼的碰触女儿青紫的脸,见女儿疼得脸皱在一起,满腹心酸,“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如果,如果你……妈妈这就带你去医院!”
叶子妍确实疼得厉害,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她感觉头晕恶心,难受的厉害,便任由对方把她背在身上,一路上昏昏沉沉的。
初夏的夜有些凉,灰暗的路灯下妇人佝偻着背驮着瘦弱的少女一步步朝医院走着,叶子妍感觉到一路上有微凉的液体不停滴落在她垂在妇人身前的手臂上,感觉到她内心的压抑愤怒和苦闷,叶子妍想,如果爷爷知道叶子墨母女过着这样的日子,是不是会心软接她们回叶家?或许爷爷是知道的,只是他的固执与观念,对小叔叔的芥蒂依旧难消。
叶子妍想,如果她没有重生在叶子墨的身上,叶子墨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就像前世一样,死在了十三岁……
到了医院清理了伤口,挂了点滴,叶子妍疲惫的躺在病床上,脑中不停地在想,想着叶子墨,想着帝都叶家的亲人,想着现在应该十三岁的叶子妍。
看着守着病床前红肿着双眼的张慧安,叶子妍动了动唇,不管帝都是不是还有一个叶子妍,恐怕她都再也回不去了,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让她成为叶子墨,代替已经死亡的叶子墨好好活下去,她终有一天会回到帝都叶家,回去保护她的家人,再不给宋家一党伤害她家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