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后颌首,又问:“哀家若没记错,陆公子快二十岁吧?”
陆海恭敬地回答:“不错,太后好记性,犬子今年正好弱冠之年。”
赵太后又一次颌首,脸上的笑容加深:“嗯,这个年纪也该成家立室了。”说到这里,目光瞟向西凌雪,满脸慈爱地说,“玉公主过了年就是十七岁,哀家这个岁数已经怀上龙儿了。”
西凌雪垂着眼睑,看起来一副娇羞的模样,心里却恨不得把这老妖婆给活剥了,下面的话不用听也知道,她想赐婚!
陆海面上保持恭敬,颇显犹豫的口气说:“太后,犬子自幼疯癫,六七岁时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臣逼不得已,只好把他远远送出京城,虽然近日他的疯癫毛病好了许多,但是到底还是病人,臣怕委屈了公主。”
赵太后一笑:“陆家百余年前就是大周第一世家,当年陆滨娶了忠孝仁义的镇国公主,郎才女貌,传为一代佳话,而今陆家人丁稀薄,陆丞相更是只有令公子一脉相火,治病自然还要治,娶妻也不能耽误。”
陆海立在原地沉吟不语,赵太后侧头看向西凌峰,征询道:“皇上觉得意下如何?”
西凌峰明白赵太后的用意,此举可谓一箭三雕,既可以施恩陆府,又能给西凌玉母妃族人沉重一击,还有一个,就是可以试探西岐世子冷擎苍。
他向左侧坐席瞟过去一眼,西凌雪稳稳夹起一块鹅肉,放进口中,举止显得从容不迫,西凌峰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眼中多了一分审视。
“后宫之事全由母后做主。”
赵太后脸上的笑容越发和蔼,望着西凌雪说:“玉公主,陆丞相一门忠烈,为大周鞠躬尽瘁,你可愿意下嫁丞相府?”虽是问话,却透出高高在上的权威。
听赵太后问起,西凌雪不得不放下筷子,起身走到高台中央,在众人看好戏的眼神里,禀奏:“太后,如果玉儿没有记错,镇国公主成婚不过一年余,就香消玉殒了。”西凌雪不卑不亢,说出一个事实。
赵太后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以为西凌雪会哀求她收回成命,万没想到她的反应这样平淡,说出的话这样煞风景。
不单是赵太后,高台上大多数人都觉得惊愕,他们哪里知道,西凌玉已死,西凌玉的身体已经入住了另一个强大的灵魂。
短暂的寂静,被一声冷笑打破,在高台右侧坐席上,有人沉声说:“公主此言差矣。”
西凌雪闻声看去,说话的一名身穿箭袖白色蟒袍的俊朗男子,他生得剑眉星目,脸部线条刚毅十足,坐在座位里,比身旁的锦衣公子高出半头。
俊朗男子感觉到西凌雪投过来的目光,抬头瞟一眼,便移开视线,只短短的一瞬,西凌雪感受到此人眼中透出的浓烈恨意。
“不错,当年镇国公主被项王谋害而死,随后驸马也遭遇不测,虽然镇国公主和驸马一夜之间双双离世,但是夫妻二人的尸骨却合葬在皇陵,成为大周英烈,是世间夫妻效法的典范。”
西凌雪在听到陆滨遭遇不测,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但是当她接着听下去,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一股急怒直窜头顶,“合葬”两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头。
赵太后满意的点点头,看向男子的目光变得慈爱,说道:“西岐世子说的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回头哀家命人挑选黄道吉日。”
赵太后的话一锤定音,大多数人的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陆海神情端重,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跪地谢恩,退回座位,只剩下西凌雪一个人立在高台上。
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将高台上下照得亮如白昼。
西凌雪的头略微低下,长睫遮住了眼波,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一阵夜风吹动她的衣裙,衣带裙摆翩翩轻舞,薄衫贴附在身上,她窈窕的身形显出几分单薄。她没有立刻谢恩,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她被赐婚给一个傻子心怀不甘。
“呵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席上有人忽然轻笑,声音十分圆转悦耳。
西凌雪撩起眼皮看,只见在琉璃盏之下,坐着一位容貌俊美的紫袍男子,他双腿交叠,一只臂肘撑着桌子,玉雕般的指头轻巧地支起下巴,另一只手把弄着酒杯,姿态十分随意。
他的五官生得无一处不美,尤其那双细长上挑的凤目,看过来时如同湖波般明丽流转,即使不说不笑不言不语,也令人为之心神动荡。
他见西凌雪目光看来,手中的酒杯朝西凌雪微微倾斜示意,声音里平添了几分嘲弄:“世子也太不怜香惜玉,就算被女人抛弃,也不该落井下石呀。”
一句话令高台上的气氛骤然转冷,冷擎苍不禁横眉怒目,他被西凌玉悔婚,他,连带整个西岐王府都成为朝堂上下,市井坊间的笑柄。虽然现在看,西凌玉失势,这件事上他一点不吃亏,但是当时那种无法言说的心情却在心头挥之不去。
冷擎苍咬着牙根说:“宁王爷重提旧事,是在挑衅本世子?”
宁王睨一眼冷擎苍,轻轻一笑,气死人不偿命地说:“是有怎样?”酒杯置于嘴边,头微微仰起,美酒尽数落入口中。